我叫灰石。
名字？不，那只是一个代号，就像笼子上挂着的木牌。
在黑石集，我们这些从部落里被赶出来的，或是战败被俘的人族、半魔，都只是货物。记不清换过多少任主人，也记不清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麻木，是大家唯一的表情。
那天，空气里的硫磺味似乎都浓了些，几个看着就不寻常的“上等人”走到了笼子前。
为首的那个女子，白得晃眼，金色的瞳孔扫过我们，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就像在看……一堆可以用的石头。
然后，我就被买下了。连同另外十几个同样瑟瑟发抖的半魔。
代价？几块亮晶晶的石头，那些魔族摊主看到时，眼睛都绿了。他们管那东西叫灵石。
那个领路的魔鸦，叫厉羽，对待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只是在看向那女人时，会变得格外恭顺。
我们被粗鲁地驱赶着，离开了黑石集，走向更荒僻的地方。那里属于魔鸦一族，贫瘠荒凉，除了离热河近些，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呱呱的叫声，是这片土地的主旋律。
本以为是进入了另一个地狱，没想到，等待我们的，不是矿坑或者角斗场，而是一片……工地？
那个姓洛的女子，似乎买下了魔鸦领地旁边的一大片乱石滩。
她指挥着厉羽，还有另外两个跟班——一个咋咋呼呼，腰间总挂着酒葫芦的男人（崔正），一个高大沉默，看谁都像欠他钱的壮汉（宗盛）——开始清理场地，分派任务。
用的材料，很多就是黑石集随处可见的“赤火石”、“黑水石”，甚至还有我们以前用来垫脚的“墨晶矿”。
但在那女子手里，这些东西似乎有了不同的用处。她会拿出一些图纸，让厉羽带着魔鸦们按照特定的方式垒砌炉子，挖掘沟渠。
魔鸦们一开始并不情愿，呱呱乱叫，但在厉羽和他带来的几个强壮魔族（大概是他的手下）的弹压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干活。我们这些“奴隶”，则负责搬运、挖掘、筛选，做最基础的苦力。
我们难得吃了饱饭，按照规矩，我们改口叫那洛姓女子为主人。
同伴们时常感叹，主人的相貌像极了他爷爷的爷爷所说，地上人的模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
很累，但……有饭吃。虽然只是些难以下咽的糊糊，可至少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分到一点劣质的肉干。
渐渐地，乱石滩变了模样。一座高大的、冒着黑烟的炉子被建立起来，旁边堆满了筛选过的矿石。
用阵法驱动的，傀儡造物，让我们干活更加轻松。
她会亲自检查矿石的成色，有时还会拿出一些闪闪发光的石头，嵌入熔炉的特定位置。
然后，火焰升腾。
赤火石在特制的炉膛里燃烧，发出沉闷的轰鸣，那些被我们视为废料的矿石，在高温下熔化、分离、提纯。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但和黑石集的污浊相比，似乎又干净了些。
灼热退却之后，是一些泛着金属锭，喜的那魔鸦一族的老头，当场就给洛采采跪下了。
从这天起，那些不服气的魔鸦族人，面对洛采采便乖顺许多。
这些金属锭被小心翼翼地打包好。隔段时间，就被人拉走，然后拉回来大量的食物、布匹，甚至是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工具，换走这些产出。
厉羽负责交接。每次交易完成，他看向洛采采的眼神就多一分敬畏。
魔鸦们是最先变化的。他们的食物变得更好，羽毛似乎都油亮了些。
有些强壮的魔鸦，甚至换上了粗糙但结实的皮甲，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呱呱乱叫，看我们的眼神也少了些纯粹的恶意，多了点……嗯，看有用之物的欣喜。
我们的处境，似乎也变好了。至少，不会随意被打骂了，只要干活，就能活下去。
主人制定了许多规矩，干多少活，给多少吃的，虽然依旧是奴隶，但有了一种奇怪的“秩序”。
她要求我们学习，用一块小木牌，刻上我们各自的名字，再滴上血，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那个腰间别着酒葫芦的男人，偶尔会凑过来看我们干活，嘴里啧啧称奇，问东问西，虽然大部分时候我们都低着头不敢回应。
而另外一头魔虎，则离得远远的，似乎不屑与我们为伍，只是目光偶尔会望向上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富裕的气息，就像血腥味一样，是藏不住的。
魔鸦一族的改变，很快引起了周围其他部落的注意。有几次，一些鬼鬼祟祟的魔族在领地边缘徘徊，被厉羽带着手下驱赶了。
终于，麻烦还是来了。
一个穿着华丽黑袍，气息阴冷的魔族，带着大队人马，直接找上了厉羽。
我远远地看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厉羽的脸色很难看，腰杆却挺得笔直。
后来听魔鸦们私下议论，那是厉羽的顶头上司，某个大人物的管事，看上了这里的“生意”，想来分一杯羹。
那天，主人第一次走到了所有人面前。
她依旧平静，金色的瞳孔扫过那个华袍魔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此地，乃百里峡商会产业。阁下，意欲何为？”
商会？
我看到厉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个不可一世的华袍魔族，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惊疑和忌惮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主人一眼，又扫过那座不断冒着黑烟的熔炉，悻悻地带人离开了。
从那天起，再没有不开眼的部落敢来骚扰。
要知道，只有人族才叫商会，而魔族对待人族商会很是忌惮，若没有底气，怎么敢再魔界谈生意。
人族商会的身份，似乎比想象中更管用。
而黑石集，似乎也渐渐习惯了我们这片“工厂”的存在。
主人派厉羽，把周边的几个部落头领拜访一遍，答应可以用原材料从她这里换取食物和工具，他们对主人制定的“公平交易”规矩，从一开始的抗拒、试探，到后来的默认、习惯。
熔炉的火光，映照着每一个忙碌的身影，也映照着我们认真学习的脸庞。未来会怎样？不知道。灰石紧紧抓住手里的木牌，像是抓住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