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崔云洲和崔佳人说话,都是温和宠溺的语气。
很少有如此面色严肃,眼神深锐的。
隔着玻璃,崔佳人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迅速地想到被调 走的女狱警。
几乎是抢着开口:“哥哥,你是不是因为王思思的事生气了。我道歉,是我不对。”
崔佳人说着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是演员,流泪时的那种表情掌握得特别好。
声音带着破碎感:“我不该 经不起她的诱惑,想着在牢里过得好一点,出去的时候,也不至于让你和爸爸妈妈太心疼难过。”
崔云洲抿着的薄唇线条冷硬。
“我不是为了这事。”
他强迫自己无视崔佳人的泪水,无视她的这副难过和无辜,还懂事的样子。
告诉她:“杨小玉和杨莫兰出事了。”
崔佳人一愣。
然后,轻轻地问:“哥哥,她们出什么事了?”
崔云洲语气淡漠:“杨小玉跟人打架摔下楼梯昏迷不醒,杨莫兰想逃出境被抓回来,把她做的坏事都招了。”
“……”
崔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拿在手里的话筒差点掉落。
但也只是半秒的异样。
她就垂眸,遮去眼底的惊慌。
“哥哥,杨莫兰和杨小玉之前劝过我,我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们还是有功劳的。”
她的声音掺杂着矛盾:“你不是从小就教我,要懂感恩吗?她们犯的错要是不大,能不能也再给她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给不了。”
崔云洲眸光沉沉地看着崔佳人。
她越是低着头躲避他,越是证明,他的猜测。
心不由得狠狠下沉。
“她说上次特意把自己折腾进监狱,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没有任性的资本。”
“她胡说,我是你的亲妹妹。”
崔佳人突然抬头,对上崔云洲严肃又失望的眼神,她的脸色蓦然苍白。
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一下子,心全乱了。
“哥哥。”
她想解释,想说点什么。
可是,对上崔云洲越来越冷的眼神,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崔佳人的慌乱尽收眼底的崔云洲英俊的眉宇间凝起了一层冰霜。
“你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处处针对声声,怨恨她的?”
“不是的,哥哥。”
如果说,刚才崔佳人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那这会儿,她就是心如死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去。
她凌乱的脑子里只来得及传递一个讯息。
骗不了了。
崔云洲从来都不是好欺骗的人。
以前他们是兄妹,他宠她纵她,包容她的任性。
不跟她计较,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糊弄。
可现在,她不是他妹妹了。
就像他说的,她没有了任性的资本。
她哽咽地解释:“哥哥,我以前不知道,真的,我针对林语声,是因为怕她破坏了你和薄靳舟的感情。”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崔云洲的话,听在崔佳人耳里,简直冷漠无情,咄咄逼人。
她心里突地生出一丝恨意。
恨他知道真相后,只会一味的怨她,质问她。
都不关心一下她是什么感受。
她语气生硬:“就是上次她们混进监狱才告诉我的,可是我并不相信她们的话,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哥哥。”
崔云洲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最好的哥哥?
“哥哥,我真的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不是你的妹妹吗?”
崔佳人的眼泪落得更密集了。
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好像她随时会伤心得晕过去。
只有难过害怕,不见半点埋怨愤怒。
到底是自己宠大的,崔云洲的心软了一下。
“你在里面好好改造。”
“哥哥,你已经做过鉴定了吗?我能见见声声吗?不管她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我都愿意跟她做好姐妹,我为我以前做的错事跟她道歉。”
崔佳人的语气越来越急。
她怕。
怕崔家不要她。
她不要做穷人的女儿。
她是崔家的大小姐,是豪门千金。
“你要跟声声道歉?”
崔云洲黑漆的眸底掠过一丝质疑。
崔佳人重重地点头:“之前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应该跟她道歉的,哥哥,你是不相信我了吗?”
“说实话,不太相信。”
崔云洲的话,像是一把刀子扎进崔佳人心口。
她除了解释,不知道该 做什么:“你不信我,也正常,我以前太任性了。不过,你可以看着我是不是真的啊,我以前针对声声,是以为她对你和妈妈目的不纯,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目的不纯,是血缘亲情使然。
过去二十多年,虽然我不知情,但我确实享受了该声声拥有的一切,抢了哥哥和爸爸妈妈,我欠她的。
爸爸妈妈知道声声的存在了吗?他们是不是也特别难受,妈妈一定还特别矛盾,哥哥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我们全家欠声声的,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她。”
崔佳人声泪俱下。
终究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妹,崔云洲做不到对她完全无情。
他点点头,“声声要是愿意,我会带她来看你。”
“谢谢哥哥。”
崔佳人感激的点头。
顿了下,又说:“哥哥,你赶紧去容城找声声吧,我也要去做事了。”
转过身,崔佳人眼里便染上噬骨恨意。
-
容城,医院。
薄靳舟把鉴定结果递给凤婉。
“伯母,这是鉴定结果,声声是你们的女儿。”
凤婉接纸的手带着轻颤。
眼泪在薄靳舟的话出口时落下。
砸在接过来的纸张上。
肩膀上微微一沉,崔国富的手揽了上来。
“你再哭,一会儿声声都认不出你来了。”
凤婉抬头看他一眼。
又低头,看那纸上的一排排字。
旁边,崔云洲冲薄靳舟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带上门。
光线相对暗了两分的走廊上,崔云洲神色复杂地看着薄靳舟:“靳舟,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声声说?”
薄靳舟轻身微挑了下。
迈着长腿往几米外的长椅走去。
崔云洲跟着过去。
薄靳舟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
崔云洲隔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侧着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薄靳舟不答反问:“伯父伯母是怎么想的?”
“这还用问吗?”
崔云洲眉峰紧锁:“我爸妈得知声声才是我妹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心痛自责到不行,我爸还……咳出了血。”
“……”
薄靳舟微微诧异。
崔云洲俊朗的眉宇间染了一分肃穆:“靳舟,我爸妈今天跟我来容城,就是为了跟声声相认的。”
“崔佳人呢,你们打算怎么安置?”
见崔云洲脸色微变,薄靳舟表明态度:“她对声声的怨恨你之前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她跟你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不说你,就是伯父伯母应该都做不到从今往后,跟她一刀两断吧。
兄弟,我还记得你之前对崔佳人有多好,你们有二十多年有兄妹情,不像你跟声声,除了血缘,其他的,她可能都没法跟崔佳人比。”
“靳舟,你这话什么意思?”
崔云洲声音发沉。
薄靳舟面不改色,“我只是就事论事,先把话说清楚,免得以后有不必要的纠葛。”
“你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们跟声声相认,那你还帮她找什么亲人?”
崔云洲又急又气。
他知道了声声是他的妹妹,恨不得立马跟她相认。
这家伙,竟要从中阻拦 ?
薄靳舟很有理:“我也不知道,声声的亲人会是你们啊,崔佳人之前对她做过那么多伤害的事,我考虑这些不正常?云洲,我说句不好听的,声声不跟你相认,你也有妹妹,她在你这里不是唯一,但在我这里,却是,我不能考虑她跟你们相认之后,会不会再受到伤害。”
“……”
崔云洲自认不是嘴笨之人。
可是,薄靳舟一番话,把他噎得好半晌,都不知如何辩解。
薄毅的嘴角抿出一条冷硬的直线,他语气强硬,态度坚定:“我不管你怎么想,怎么担心,声声既然是我妹妹,我肯定是要跟她相认的。
而且,这件事你不能替声声作主,应该告诉她,把决定权交给她。我不相信声声会不愿意跟我们相认。”
薄靳舟:“我当然会告诉声声。”
“那,我们现在去声声的学校接她吧。”
崔云洲高大的身子站了起来。
薄靳舟蹙眉问:“你急什么?”
崔云洲白他一眼:“你要是我,我不信你不急。”
薄靳舟:“我不是你。”
他们的立场一样,又不一样。
“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去,你进去陪着我爸妈吧,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们以后都是你的岳父岳母了。”
崔云洲迈开长腿就走。
薄靳舟追上去。
电梯下行时,他还在追问刚才的问题:“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
崔云洲凝眉看他:“什么?”
薄靳舟语气不悦:“崔佳人。”
“她不会影响到声声。”
崔云洲把后半句“崔佳人要跟林语声道歉”咽了回去。
不是怕薄靳舟不相信。
而是他自己也心存质疑。
但崔佳人如今还在牢里,不急于这一时考虑好她的安置问题。
-
林语声接到薄靳舟的电话,说来学校找她的时候,她刚跟三班的班主任进行了一场辩论赛。
说是辩论,其实是对自己班上学生的护短。
三班的学生不知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说方新雨的父母都是罪犯,骂她是罪犯的女儿,成绩再好也没用。
方新雨被气哭。
正好被薄家肆和几个男生听见。
事情不知怎么的,就从吵架演变到了动手。
薄家肆从会站,就开始练武术。
三班的那些学生哪是他的对手。
五六个男女学生里,有两个挂了点彩。
三班的班主任告到校长那里,结果,薄家肆那人精的少年,学得了林语声的精髓。
又因为有上次录音高副校长 的经验。
竟然把刚才的全过程都录了音。
三班的学生嘴贱在先,动手在先。
薄家肆他们只是正当防卫。
再抠细一点,也就是有点防卫过度。
但三班那几个学生对方新雨的行为,可是霸凌。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三班那几个学生对方新雨道歉。
……
薄靳舟在电话里说找她有事。
让她请半天假。
林语声交代给陈松之后,请假离校。
走出校门,看见和薄靳舟一起坐在车里的崔云洲,她一秒的怔愣。
崔云洲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声声。”
林语声心下微震。
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手指悄然蜷起。
“崔医生怎么也来了?”
“声声,先上车。”
车子上路,薄靳舟问林语声:“请假了吗?”
林语声笑着点头:“请假了。”
话音微顿,她又问:“你在电话里的事,是什么事?”
薄靳舟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身子微侧地看着她,声线低沉磁性:“昨天晚上我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
林语声朝副驾座上的崔云洲看了一眼,轻轻抿唇,“记得。”
薄靳舟把她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
自然也没忽略她看崔云洲的那一眼。
他知道,以着她的敏感和细腻,恐怕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温和地说:“声声,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是云洲的妹妹,是崔伯母和崔伯父的亲生女儿。”
林语声的心跳停了一秒。
她抬眼看去,崔云洲热切的眼神等在那里,眼底掺杂着复杂情绪和明显的隐忍。
她细眉心蹙,忽然有些心乱。
这,太突然了。
水眸闪烁,尽是不敢置信:“有没有可能亲子鉴定弄错了?”
薄靳舟握着她手的力度收紧一分。
“相信你老公,鉴定不会有错,而且,还有刘朵和杨莫兰的口述,当年,就是杨莫兰嫉妒崔伯母,把你和崔佳人换了。”
林语声眼神飘忽,“我不敢相信。”
“你要不要听听她们说的,我昨天特意录了音。”
“……”
薄靳舟把昨天杨莫兰和刘朵对质的录音播放给林语声听。
车厢里,好长时间 ,都处于寂静状态。
崔云洲转身看着林语声,也只是看着。
没敢开口影响她。
直到林语声再次抬眼朝他看来。
他才冲她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说:“声声,你真的是我妹妹,亲子鉴定不会作假,我们的爸妈也来了,这会儿和正在靳舟的办公室里,等你。”
林语声的鼻子有些酸。
她偏头看向薄靳舟。
薄靳舟说:“他们知道了真相,立即就赶来了容城想见你一面,声声,虽然鉴定是真的,但你要不要跟他们相认,取决于你,没有人能勉强得了你。”
林语声抿着唇,视线有些模糊。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是崔家的孩子。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崔佳人炫耀地跟她介绍凤婉。
第一次见到崔云洲,她觉得他这人挺好。
第一次见到崔国富,也并不反感。
崔佳人一直警告她,不许她跟他们走近,不许她抢她的家人。
狗血的是,到最后崔佳人才是那个抢她家人的人。
可是,他们已经有了崔佳人了。
二十几年的朝夕,是她这个单凭血缘关系 就比得了的吗?
她真要跟他们相认,会不会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尴尬的处境。
以后的日子里,她还得去面对不想看见的崔佳人,甚至,要跟她争宠吗?
林语声从小的生活环境和她跟崔佳人之间的恩怨,令她很矛盾。
但她没拒绝见崔父崔母。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错。
她是被杨莫兰换掉的。
原本,崔佳人才是那个被林淑芬虐待的人。
杨莫兰倒解救了崔佳人。
“声声。“
车子到医院,薄靳舟不放心地低声喊她名字。
对上他噙着关心的深邃眼神。
林语声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转而对崔云洲说:“我不想骗你们,我现在的心情很乱,按理说,我从一个穷教师摇身一变,成了豪门千金,我应该高兴得手舞足蹈。
但我高兴不起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可以认为是我矫情,也可以觉得我不知好歹。”
“声声,不会。”
崔云洲听不下去的打断她的话。
声音极尽温柔轻缓:“我能理解你的矛盾纠结和担心,但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先跟我上楼去见见爸妈,看看他们的态度,再做决定,好吗?”
林语声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她突然想起上次他被冒充医闹的歹徒袭击,她不顾自身安危冲过去。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有毛病。
原来,不是有毛病。
是因为,他是她哥哥。
哪怕不知道,还是见不得他遇险,做不到不闻不问,看着他受伤。
……
上楼的一路,薄靳舟都紧握着林语声的手。
电梯门开的声音响起时。
林语声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感觉到她的紧张,薄靳舟垂眸, 嗓音温润地落在她耳畔:“放轻松点。”
林语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
能是说放轻松就放轻松的吗?
她都还没做好准备,要怎样面对崔父崔母。
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
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
崔云洲走到前面去敲门后,退开。
隔着门板,听见脚步声匆忙。
接着,门开,双眼红肿的凤婉撞入林语声的视线。
一声哽咽激动的“声声,我的女儿”钻进耳里,她人就被凤婉抱住。
热潮如浪,漫过鼻尖,毫无征兆的涌进眼眶。
她唇角颤了颤,没发出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妈妈,都是妈妈不好,才害得你这些年受那么多罪,吃那么多苦。”
“我的声声,你是妈妈的宝贝,你本该在我们的疼爱里长大,我却从来不知道……”
眼泪滚落。
林语声紧抿的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
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家里特别疼爱。
每天她妈妈接她放学,都会把她抱在怀里问:“我的宝贝,想妈妈没有?”
每次听见,她都特别的羡慕。
经过她们身边时,她会刻意放轻脚步,偷听那个小女生和妈妈的对话。
她曾经也在梦里奢望过林淑芬会抱着她,说一句,“声声是妈妈的宝贝。”
可奢望就是奢望。
不可能成为现实。
现实里,她需要拼尽全力的去讨好林淑芬,才能少挨两句骂。
后来长大些,就不敢再奢望了。
没想到,现在也有人对她说,她也是妈妈的宝贝。
难道,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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