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光亮，洒在幽兰苑的庭院之间。往日处处陈旧的装饰，都被孟府的家仆一一换上新的，处处显得那般熠熠生辉。
孟听枫迈出门时，都愣了一瞬。
她这院中的花瓶全都焕然一新，就连门扉处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不难看出是谁下的命令。
孟澜，多半是想补偿她。
孟听枫收回目光，唤来词婉，问道：“盯着她的人，可有消息了？”
词婉点点头，答道：“她出府之后，先是被几个地痞纠缠，那几人想要将她带到巷子里欺辱，但后来，杨雪怡却被巡逻的将士救了。”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的，似乎是在打量孟听枫的神情。
孟听枫察觉到了，笑着说道：“为何这般看我？莫非，那救人的将领我认识？”
“是……王衔将军。”
对于这个回答，孟听枫并不感到意外，之前她已然了解了御京营的守卫职责，多半围绕着京城内部和周边展开，在京城之内巡逻最勤快的将士，多半也是浦弘的麾下。
“她获救之后，去了何处？”
说到这个，词婉便一脸气愤：“小姐，这杨雪怡颇为不要脸，她被王衔将军救了，便利用人家来为自己寻住处，如今她已经在京郊的客栈里住下了。”
从丧家之犬的境地，她竟这么快就找到了靠山？
孟听枫思索着，王衔的好心和善良自是不假，但浦弘看着虽和善，却不是一个会无条件帮助杨雪怡的人。
事情过去了两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孟雪怡不再姓孟，而是随母姓杨，代表着她彻底与孟家断了关系。
“无碍，继续盯着她便好。”孟听枫说道，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丽娘可还在后院？”
词婉一愣，答道：“在的，小姐。不过片刻之后，府衙的人就会上门带走她了。”
这两日她都在忙着整理蛊虫和医书，为开办医馆做准备，险些忘了如此重要的一桩事。
叫上了曲梦一起，主仆三人来到了后院之中，找到了丽娘。
丽娘两日来所食甚少，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也渐渐变得暗淡，脂粉都在脸上成了团。
见她捂着肚子，紧闭双眼，孟听枫唤她：“丽娘。”
眼睫轻颤，丽娘睁开了眼睛，瞧见是她，勉强地勾唇轻笑：“是你啊。赶在衙役带我走之前，来找我，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吧？你问，我会如实回答你三个问题。”
她竟如此配合，词婉转了转眼睛，贴着孟听枫低声道：“小姐，她究竟疯没疯？会不会故意骗我们？”
说出口后，却不想这后院内的屋子修得极小，再小的声音，整间屋内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丽娘笑了一声：“我不会骗你的，看在你母亲对我有恩的份上。”
词婉一愣，面上羞赧。
“你们都去外边等着吧。”孟听枫道。
待两个丫鬟都守在了门边，她才开口问：“那六个杀手是你买来的，与孟雪怡有没有关系？”
“与她……没有关系。”丽娘缓声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止我一个人找上了小牛，可我与她并无联系。”
“你说过不骗我的。”孟听枫目光如炬。
丽娘无奈地捂着肚子翻了个身，笑道：“好吧，我只是下意识地欺骗罢了。孟雪怡的确与我有联系，不过是最近罢了。她先找上了我，她这人，从小就这般心思深沉，也不知是何时看出了我的企图。
“于是我们一起找上了小牛，她帮着我给小牛父母下毒，而我则负责出面拿消息，随后调换证据、安排杀手。
“一切都与我想要的毫不冲突，所以我和她合作了。”
停顿须臾，又道：“可她万万不该骗我……若我知道她是孟澜的亲女儿，我绝不会与她合作，反而会叫你们全家人一起死了个干净！”
她话中强烈的恨意不做掩饰，孟听枫听完，问道：“你清楚进了官府之后会是什么境地，此刻你与我说的这番话，会不会说给审讯的衙役听？”
丽娘一怔，看着她道：“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是。”
“这问题，我想你该有答案的才是。”丽娘轻笑出声，“罢了，你既想听，我便说给你。”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灰墙，说得风轻云淡：“虽说孟雪怡已改姓杨，但我并不会供出她。
“你我都清楚她的心性，绝不会就此放弃。所以啊——
“她是我的火苗，是我的希望，我盼着她能够将你们孟家人全都杀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孟听枫皱着眉，她没想到丽娘对孟家的恨，已经演变成宁死也要得到的一个结果。
或许对丽娘而言，她早已忘了复仇，若不是孟雪怡找上她，只怕是这份仇恨会伴随她的余生，直至入土。
而现在，让整个孟家家破人亡，已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孟听枫叹息道：“丽娘，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当年你在孟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你有了对孟家如此大的仇恨？”
“哈哈哈哈……”丽娘痴痴地笑了，看着她的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好似见到了一个令她怀念又熟悉的人。
“我曾说你这性子，与你娘完全不一样。现在看来，倒还是有共同之处的。你与她，都是这般的好烂心肠。”
她收起笑容，朝着孟听枫招手，“你过来。”
孟听枫不明所以，在她身边蹲下。
却不想丽娘一把抓住她的手，猛地向下拽，最终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好冰。
这是孟听枫触到的第一感受。
距离丽娘如此之近，她都能窥见对方脸上细小的汗毛，以及藏在发间的颗颗汗珠。
“你……”孟听枫怔住，心中已有猜测。
丽娘笑了笑：“你已经猜到了吧？”
放在丽娘小腹上的手微微颤抖，孟听枫只觉这个过去太残忍，她竟有些不忍去打开。
“我原本只是孟府内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因年轻貌美，被孟澜看上，他假借做事的名义，唤我去书房之中，竟在那里，对我用了强。
“我是流浪儿，无父无母，没有依靠。起初我是高兴的，觉得自己能够从丫鬟变成主子，可我高估了男人的情义啊……
“他总唤我去书房，背着夫人，行那苟且之事。后来，我怀上了孩子，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对我一向怜惜照拂，也不忍将孩子落胎，只是终日郁郁寡欢。
“可孟澜却强迫我……”
丽娘垂下眼睫，恨声道：“三次。我怀了三次孩子，每次都失去了他们。”
转瞬，她像是忆起了有趣的事情，眼中闪着异光：“夫人这么好的一个人……你想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