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那桌案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两下,原来是冯成康怒极,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这巨大的声响却没有吓到盛娇。
她依旧温柔如水,浅浅笑着,凝视着冯成康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嘲弄。
好像刚刚这样的举动很是幼稚可笑。
冯成康咬着牙:“不入流?对付你这样的人,还需要什么入流,你也配?”
盛娇轻叹:“我以为,冯家出来的公子不说品格高洁、才绝惊艳,也该颇有手段,可惜了……冯二公子真如我当年说的那样,其实你与冯嘉玉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养在冯家羽翼之下的公子哥儿,离了父亲的庇护,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盛娇!你真当我不敢动你?!”他眯起眼眸。
“你当然敢,你还敢把我打入地牢,还敢对我用刑,你有什么不敢的?”
她轻飘飘地说着,以袖掩口,挡住了殷红上翘的嘴角。
“这一趟是去哪儿呀?还是去地牢么?”她轻快地问,“念在与你相识一场,你也帮过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提醒……我刚刚病愈,身子骨还不如之前,你下手可要轻一点,别弄死了我回头你不好跟殿下交代。”
一听这话,冯成康越发恼火:“你真以为景王殿下对你痴心不改?你就算如今回到殿下身边,也绝不可能是正妃,只要不是正妃,那就是任人玩弄、说丢就丢的玩意。”
“这么说来,冯华珍也是任人玩弄、说丢就丢的玩意喽?”
盛娇微微瞪大眼眸,“当年冯家千金有多受宠,大家都看在眼里,怎么……你早知你妹妹要成为这样的玩意,你都不拦着点的么?啧……我算是明白了,冯家姊妹兄弟的情分也就这样,你可以陷害栽赃你的亲弟弟,自然也能看着你唯一的妹妹去做那供人玩乐的玩意。”
“你——”
这女人伶牙俐齿,脑子活络得吓人!
稍不留意就能被她绕进去。
且她说的话,都是基于冯成康刚刚所言。
称得上有理有据,反而让他不知如何反驳。
“我如今与景王殿下清清白白,你可以污蔑冯嘉玉,可劲儿给他泼脏水,但请二公子切记,魏衍之可不是你弟弟,污蔑皇族亲王该当何罪,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吧?”
冯成康:……
这下他彻底无话可说了。
眼前的女子看似玲珑温婉,明艳绝丽。
浅浅一低头,却不是娇羞,而是隐藏起自己的锋芒。
他该拿这样浑身是刺的女人怎么办?
杀又不能杀,折磨就更不可能……盛娇身负皇命,他必须留她一条命好回京与那周江王世子完婚。
原本以为用几个病患闹事就能困住她,谁知……还是棋差一着。
不但没成功,还被她狠狠羞辱一番。
念及此,他握紧了拳头,小臂上青筋乍起。
目光所到之处,是盛娇盈盈的身姿。
她跪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身着白底青花的窄袖短衫,腰间系着青墨色的棉布腰带,青丝如云,发髻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根样式简单的梅花银簪。
这一身称得上粗布荆钗,难登大雅之堂,可偏偏她就静静端坐在那儿,从背脊到后腰纤瘦挺直,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兰,静谧亭直,大有翩翩君子之态。
冯成康知道,这是京城贵女自幼养成的习惯,这是规矩,更是高门世家的风范。
冯成康更知道,放眼京城,也只有盛娇可以将这份儒雅清隽,诠释得恰到好处又自然而然。
并不刻意,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是以,哪怕她穿成这样坐在那儿,也能衬得其他贵女黯然无光。
马车还在往前走,马蹄阵阵,嗒嗒作响。
盛娇见他不说话了,轻叹道:“冯二公子,我事情还多着,没空陪你在这儿闲坐着,你要是有事你就直说,一个大男人本该顶天立地,坦荡直白,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扭扭捏捏了。”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他咬着牙,终于问出口。
“什么结果?”她微微挑眉。
“把冯华珍和冯嘉玉的命赔给你,这够了么?”
盛娇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片刻后,她就恢复如常:“冯二公子这话听起来像是无知幼童的发泄之语,什么叫把冯华珍和冯嘉玉的命赔给我?我要他们俩的命做什么?”
“你不就是恨冯华珍抢了你的位置,恨她夺了你的一切么?把她赔给你,你就该消气了。至于冯嘉玉……他本就资质一般且冥顽不灵,或许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也未可知,要这两条命也该让你消气了。”
冯成康说得极为露骨,“我知道,景王殿下没有忘记你,他对你依然有情。等你返回京城,那更是他的地盘,就算你嫁为人妇,他也能让你成为他的女人!”
什么周江王世子,那在景王殿下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动不了你,也不想与景王殿下、太子殿下对着干,还请盛娘子高抬贵手,不要再盯着我们冯家了!”
一口气说完,他脸色有些涨红。
盛娇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凝视着他,似笑非笑。
突然,他心头划过一抹寒意。
有什么东西快到抓不住,一瞬即逝。
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盛娇开口:“我好像从未说过我方才口中的殿下,指的一定就是景王殿下吧。冯二公子这先入为主的性子还是要改一改,免得日后吃了大亏。”
语毕,突然几声惨叫,外头驱车的车夫就被打落在地。
车马重重颠簸了两下,停稳了。
只听一声娇呵:“盛娇在里面吗?!”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平川公主。
霎时,冯成康脸色突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盛娇弯唇轻笑,抬手撩起帘子望出去:“公主殿下,我在。”
定睛一瞧,外头那骑着枣红骏马,一身劲装的女子,不是平川公主又是谁?
盛娇刚下车,怒气冲冲的平川公主一扬鞭子,将马车的窗框劈开一半!
这一幕来得太快,快到冯成康甚至都来不及跪在她跟前赔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