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倾覆,将阴山烽燧台浇成混沌炼狱。 扶苏抹开糊住视线的雨水,青铜甲胄下的里衣早已湿透,紧贴着精瘦腰身。他五指扣住垛口探身下望——二十丈高的崖壁下,匈奴骑兵正顶着牛皮盾往云梯上泼黑乎乎的猛火油,兽皮袄在雨中泛着油光。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云梯横木上\"蓟城工坊\"的飞燕刻痕,那印记新得刺眼。
\"公子!\"亲卫顶着狂风嘶吼,铁甲缝隙里渗出血水:\"三座烽燧的火油罐全被雨水泡胀了!\"
扶苏剑眉压得更低,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锁子甲。忽然瞥见墙角闪过一抹桃红——乌孙公主提着裙裾往烽火台跑,湿透的西域纱衣紧贴着婀娜曲线,胸前金链坠着的狼头坠子随奔跑晃出碎光。她赤足踏过青砖时,脚踝金铃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拦住她!\"扶苏话音未落,乌苏娜已像条滑溜的银鱼钻进烽火台。他反手摘下铁胎弓追过去,牛皮战靴踏碎满地水洼,却在门槛处骤然收势——那女人正背靠石壁急促喘息,纤指捏着把嵌红宝石的匕首往引火竹管上戳。
听到脚步声,乌苏娜猛然转身。湿发黏在雪白脖颈上,狐狸眼在闪电中亮得骇人:\"公子莫急,妾身是在......\"
\"咔嗒\"一声机括响,扶苏的箭尖已抵住她咽喉。他嗅到对方身上混着汗味的异域熏香,那是西域特产的龙血树脂,价比黄金。冷声道:\"公主可知这竹管连着烽燧的火油槽?\"
轰隆雷声吞没了乌苏娜的辩解。扶苏突然发力将她按在石壁上,箭杆压得她锁骨生疼。他左手闪电般探向竹管,指尖触到黏腻的蜂蜡——这女人竟用蜡封死了通风口!
\"你想让火油倒灌烧死守军?\"扶苏眼底腾起杀意,箭镞刺破她颈间肌肤。血珠顺着金链滑进沟壑,在桃红纱衣上晕开暗花。他突然注意到她耳后有三点朱砂痣,排列竟与骊山九鼎的星位暗合。
乌苏娜突然娇笑起来,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他腕甲:\"公子好狠的心,人家不过是想......\"她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泥鳅般滑出桎梏,匕首寒光直取扶苏咽喉!刀锋上淬着幽蓝毒液,在雷光中泛出孔雀翎般的幻彩。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扶苏用弓臂格开匕首,顺势抬膝顶向她小腹。乌苏娜却借力旋身,纱裙飞扬间露出系着金铃的脚踝,叮当声中已闪到三丈开外。她背靠烽火口嫣然一笑,暴雨卷得纱衣紧贴腰臀曲线:\"公子可知匈奴人用的云梯——\"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轻点窗外,\"横木上都刻着燕国工坊的标记呢。\"
崖下突然传来匈奴千夫长的胡语怒骂,青铜弯刀砍在云梯横木上迸出火星。扶苏瞳孔骤缩——那刀痕正劈在飞燕标记上,木屑纷飞间露出内层暗红的漆料,那是燕国宫廷秘制的防腐朱砂。
\"去年腊月,燕国质子暴毙蓟城。\"扶苏突然开口,箭尖缓缓下移指向她心口:\"验尸官在他胃囊里发现半枚双鱼玉佩。\"他满意地看着乌苏娜瞳孔收缩,\"说来也巧,那玉佩的缺口......\"
远处突然传来云梯搭上城墙的闷响,匈奴人的嚎叫混着雷声震耳欲聋。扶苏猛地扯动墙上铁链,机关齿轮咬合的吱呀声穿透雨幕——被乌苏娜封死的竹管突然爆开,蓄满的火油顺着铜管喷涌而出!
\"不!\"乌苏娜的尖叫被淹没在熊熊烈焰中。浇了火油的云梯遇雨不灭,反而爆出青紫色毒焰,顺着牛皮盾牌爬上匈奴人的兽皮袄。二十丈高的火龙瞬间吞噬整架云梯,焦臭味混着烤肉味直冲鼻腔。某个燃烧的匈奴兵突然炸开,漫天火星中飞出半截青铜虎符,正落在扶苏脚边——符上铭文竟是秦篆\"骊山戍卫\"。
扶苏拽着乌苏娜退到箭楼,看她瘫软在墙角剧烈咳嗽,桃红纱衣被火星燎出破洞,露出大片雪白肩头。他忽然眯起眼——半枚双鱼玉佩正从她袖中滑出,羊脂玉上那道锯齿状缺口,与赵清漪临终攥着的耳坠分毫不差。
\"还给我!\"乌苏娜突然暴起,五指成爪抓向玉佩。扶苏旋身避过,箭尖挑断她腰间丝绦,玉佩在空中划出弧线。他凌空抄住时,拇指恰好摸到内侧凹凸——借着烽火细看,竟是串屈曲如蛇的于阗文,字形走势与地宫星图如出一辙。
轰然巨响中,最后架云梯带着燃烧的匈奴人坠下悬崖。乌苏娜突然安静下来,湿漉漉的睫毛掩住眸光:\"公子可知,双鱼合璧之日,便是昆仑祭坛......\"
她话未说完,扶苏的箭尖已抵住她心口:\"公主还是先解释,楚项联军的密探为何会有燕国工坊的云梯?\"他剑锋一挑,半幅染血的羊皮地图从她裙底飘出,赫然标注着骊山地宫九鼎方位。地图边缘沾着暗褐色污渍,扶苏凑近细嗅——是昆仑雪莲混着人血的腥甜。
暴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乌苏娜忽然轻笑出声,染着蔻丹的指尖抚过箭杆:\"公子这般聪慧,不如猜猜看——\"她突然扯开衣襟,雪肤上狰狞的狼头刺青撞入眼帘,獠牙刺穿新月的图腾在晨光中泛着血光:\"乌孙狼骑此刻到了何处?\"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扶苏看见匈奴千夫长正在崖下挥刀督战。那汉子左耳戴着三枚金环,正是去年劫掠陇西的右贤王帐下猛将。雨水顺着云梯横木的凹槽奔流,将\"蓟城工坊\"的刻痕冲刷得愈发清晰。扶苏突然注意到千夫长腰间挂着青铜铃铛,铃舌形状竟与九鼎耳环别无二致。
\"放滚木!\"扶苏暴喝。四名甲士扛着裹满铁刺的巨木撞向云梯,木屑纷飞间,匈奴人惨叫着坠入深渊。乌苏娜突然从袖中甩出银链缠住扶苏脚踝,却被他一脚踏碎青砖,生生将银链钉入石缝。链节崩裂时溅起的碎石划过她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公子当真无情。\"乌苏娜喘息着倚在箭垛,纱衣滑落露出半截香肩,那处肌肤竟布满细密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状:\"若肯与我共赴昆仑,何愁......\"
扶苏突然掐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胭脂:\"公主的狼骑若真到了骊山,此刻该听见地宫水银奔腾之声了。\"他甩开手,看着胭脂在甲胄上晕开血痕:\"三年前燕国质子暴毙时,也是这般朱砂色。\"说着突然扯开她左袖,肘弯处新月状疤痕赫然在目——与徐福炼丹炉上的铭文完全吻合。
乌苏娜瞳孔猛地收缩,扶苏已转身挽弓。铁箭破空穿透两名匈奴什长的咽喉,第三支箭钉入千夫长眉心时,箭尾还在雨中震颤不休。那具尸体坠地时怀中的骨笛摔成两截,露出中空管壁里暗藏的绢帛,上书\"九鼎归位日,始皇殒命时\"。
晨光刺破云层时,幸存的匈奴人开始溃逃。扶苏拎起瘫软的乌苏娜扔给亲卫,玉佩在他掌心泛着幽光。当他摩挲到内侧\"且末\"二字时,突然想起赵清漪弥留时攥着的星图——那缺失的西北角,正对应着西域古城。乌苏娜腕间突然传来细微机括声,扶苏闪电般扣住她脉门,从金镯暗格里抖出半粒丹丸,腥臭扑鼻。
\"报!\"斥候浑身是血扑跪在地:\"骊山方向升起狼烟!\"扶苏猛然攥紧玉佩,于阗文的刻痕深深印入掌心。他回头望向瘫坐在地的乌苏娜,女子唇边笑意如淬毒的弯刀,染血的指尖正在青砖上勾画星图,雨水冲刷过的线条竟与九鼎裂纹完美重叠。
烽燧残烟中,扶苏解下浸透血水的披风。甲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玉佩,那些屈曲文字突然泛起荧光,在地面投出昆仑山脉的轮廓。他踩碎光影抬头远眺,阴山以北的苍穹深处,三颗妖星正排成利剑形状,剑尖直指咸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