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讲完,沈韫连喝了两盏茶才缓过来。
“所以,臣觉得王朔绝不会帮助赵熙的,因为他明明就跟孟家有仇啊。”
赵凛和霍青互相对望,眼神中各自划过一抹黯然。
最后还是霍青道:“容和兄,就算这火真的是王朔放的,也并不耽误王朔爱他。况且这其中到底牵扯了多少哀怨情仇,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其他人也赞成点头。
沈韫没再开口。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霍青,只是从他得了这个秘密之后,就一直在心里暗暗祈祷,王朔能够忘掉赵熙,抬眸看看别人。
可终归还是奢望了。
一旁的霍青等人的声音还在传来,但沈韫渐渐地听不进去了。
陈小满:“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南江军至今没什么异动,倒是位于梁州的西岭军出现了异常的调动。”
赵凛眸光划过一抹遗憾,“戚大哥帮过我们的,如果只是为了跟梅妃在一起,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蓝泽忍不住看向季星榕。
季星榕却道:“皇上的意思是想通过成全梅妃和戚将军来化解这场恩怨吗?”
赵凛点头,“你觉得不合适?”
季星榕点头,“皇上容臣直言,虽然后宫的姐妹们大都不是自愿生育,但每个人的情况还有所不同,据臣了解,梅妃和庄妃是自愿的。”
赵凛蹙眉,“你仔细说来。”
季星榕道:“上次杀王朔之事,是臣秘密筹备了小十年,这期间其他同样被迫害的姐妹们陆陆续续加入了进来,但只有梅妃和庄妃即便隐约知情,但也从未过问。”
“臣曾以为她们二人是真得圣宠,所以没必要自毁前程,但那也一夜一切事实暴露之后,臣才慢慢想明白,也许从一开始,她们两个要的就与我们不同。”
季星榕抬眸直视赵凛,“皇上,往往越忍得住的,所图便越大。我们忍不住,所以倾尽所有也要报仇雪恨,但她们忍得住,想要什么便一目了然了。”
赵凛自嘲一笑,“手里握有皇子,要的自然是朕的宝座。”
季星榕不再言语,皇上眼明心亮,一些天真所想不过是因为太过善良。
霍青安抚般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那一切还是按计划进行,这一顿饺子,咱们吃定了。”
待到众人离开后,季星榕仍坐在原地。
赵凛看她,“你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朕?是关于孩子们的?”
季星榕摇头,嘴角甚至带着点笑意,“皇上,臣听姐妹们说,最近她们来求见,皇上一律拒绝了?”
赵凛有点尴尬,季星榕明明挺聪明个姑娘,怎么还当着霍青的面说这些。
“既然你知道了,那更好了,朕看你后宫威望颇高,不如就帮朕劝劝她们,毕竟大家都还年轻,没必要把心思都放在朕身上。朕已经让刑部改律法了,从今往后,大盛女子都可改嫁,妃嫔也不例外。”
季星榕原本有些平直的眸子因为赵凛的话越发圆睁起来。
最后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凛的苦口婆心在季星榕愉悦的笑声中渐渐停下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跟女孩子相处过,这怎么还突然笑了,是朕很搞笑吗?
季星榕大概自知失礼,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但眼里的笑意仍旧压不住,美眸在霍青和赵凛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后,带着笑意道:“皇上,您有时间还是亲自见一下姐妹们吧,也许会有惊喜呢,臣先告退了。”
说罢便起身行了礼,往未央宫方向而去。
今日终于得了点空,她想女儿了,还有那个因怨恨而生的儿子。
心中多年的仇恨化解之后,季星榕终于幡然醒悟,这么多年,她居然把不满和仇怨发泄在了无辜的儿子身上。
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失职的。
即便知道现在已不可能弥补,但至少尽一下心力吧。
而此刻承明殿里,赵麒正看着赵素和赵墨发愣。
这......
他儿子对梅妃家的儿子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不小心摔一跤,也得搂着抱着哄啊?
怎么平阳都快上房揭瓦了,都没见这个亲哥哥多看一眼呢。
还有梅妃家的老大也是。
听小七说,大概率是戚将军的崽,那五大三粗的莽汉生出来的儿子怎么越长越娇俏了。
直男赵麒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总觉得画面很古怪就是了,就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种画面很熟悉,好像以前经常见来着。
*
御书房里,赵凛愣愣的看着门口,转头问霍青,“季统领她到底何意?”
霍青答非所问,“皇上,待这些事了结,您是不是该给季统领和蓝泽将军赐婚了?”
赵凛的思绪马上被转移走,“说的也是,总得先树个榜样才行,婚嫁自由确实得先从朕做起,不过等公告天下了,朕这名声是不是就无法挽回了?全天下都会知道朕被绿了。”
霍青安慰他,“这福气他们想要还没有呢,谁能像皇上似的,白得好几个孩子。”
赵凛相当认可,“说得有道理,毕竟朕也没法生。”
身后跟着的李传信大受震撼,好你个霍青,欺负他们皇上没脑子吗?
呸,不是,他们皇上怎么可能没脑子。
但是怎么就这么容易信霍青的鬼扯呢。
义父大人,您还是快回来吧。
*
狼奴国军营内,冯有端着茶点进了军帐,笑道:“主上和护国公聊的久了,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王朔觉得对,赵熙今天确实扯着他说了许多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渴了。
赵熙却只是瞄了一眼,又看向王朔,“小朔,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吃的好不好?我记得小朔最爱吃鸡腿。”
他眉眼狭长优美,这一笑,弯弯的,多了些平常没有的天真和亲切。
王朔一时间有些恍惚,总觉得无论这笑容还是言语都很熟悉。
而且鸡腿,他也好多年不吃了。
但既然赵熙难得有兴致,王朔便陪着,“好,那我给你打下手。”
赵熙点头,看向冯有,“快去准备吧,另外把这些吃食端出去,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往我跟小朔跟前送。”
冯有垂下头,看不清神情,但还是答应了一声,端着东西转身离开了。
王朔眉头蹙的越发深刻,这到底出了什么古怪?
于是趁着赵熙不注意时,王朔寻了个借口,往冯有和三公主所在的军帐走去。
两人似乎在谈话,但听到王朔的脚步声后,便双双停了下来。
之后王朔也假装不在意的问道:“不是说今日便要启程回西南吗?如今天色已晚,还不动身吗?”
冯有依旧笑得谦卑,“事发突然,陈太医有要事要回来禀告,咱们得在这等等他,况且西南那边也不过是平常琐事,晚个几天不打紧。难得主上好兴致,还得辛苦护国公这几日多陪伴他。”
王朔笑着应下,但转身离开时,面色已经变了。
这个老滑头,演技还是不减当年啊。
只可惜这一番话漏洞百出,看来情况比他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他目光锁定在前方忙碌的身影之上,赵熙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恰好那人出来寻他,看到他后,便一脸眉开眼笑的过来,拉着他的手臂往另一边走,“大漠里什么都简陋,也不知能不能做成小朔爱吃的。”
王朔好笑道:“你做什么样的我都会喜欢吃。”
赵熙回头看他,笑得明媚又喜悦。
*
两日后,众臣云集大理寺卿和御史台的工作已经有了结果。
天牢两日游后,高傲的承恩伯跟霜打了的茄子般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
赵凛诧异道:“这是怎么了,朕可没让用刑啊?”
李传信低声,“回皇上,吓得。”
赵凛无语至极,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来朝堂上挑衅。
老老实实补税,在家当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殿上,大理寺卿正在做陈述。
“启禀皇上,经过我们两日的调查,刑部尚书孔令石所言皆真,十四名状告百姓,没有一人虚报谎报,除此之外,我们还从孔、韩两家的资产出发,追踪溯源之下,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下方的承恩伯已经瑟瑟发抖。
“皇上,我们从孔家的老佃户口中问到了一些事,数年前孔家忽然看上了他们在京郊的一片庄子,怪就怪在,那庄子虽大,但土质极差,并不适合种庄稼,位置又在山脚下,距离城中太远。但佃户家是做木材生意,买了这庄子用来种树便极为合适。”
话到这里,赵凛也来了兴致,听故事一般示意臣子们继续。
“可安稳的日子过了十几年,眼看着第一批木材马上就能换钱了,孔家却带着人上了门,说要买他们这个庄子,给的钱还不多。”
“老佃户一合计,那哪里核算,便拒绝了。之后的戏码想必在座的都极为熟悉,买不下就抢,抢不来就用尽手段逼迫。最后孔家不光拿下了庄子,还强迫老佃户一家签了卖身契,世世代代都卖与他家为奴。”
虽然这种事听着就不是人干的,但说实话对于在场的诸多世家子而言只能算作平常。
正在心里鄙夷大理寺不过如此,还以为能查出什么新鲜事时,就听到大理寺卿扔了个重磅,“皇上,老佃户说,孔家买了庄子后,是借着那片山的隐秘私养军队,他的儿子就被怔了进去。”
这一刻,众人的神情才变了。
这么多年,皇权和世家之所以还能保持平衡,就是因为大家都默契的守着一个原则。
世家可以做官,可以赚钱,可以圈地占地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但豢养军队这种事决不能搞到明面上。
因为这条红线一旦踩上,那就是向当朝释放一个信号,老子要造反了。
孔家,你们是真勇啊。
天子脚下,你们哪来的胆子啊,好歹找点偏僻点的地方。
现在好了,就是一屋子丹书铁券都保不住你们,说不定还得连累我们。
孔令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
承恩伯早就吓得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的望着林太傅。
孔令石恨不得一拳砸死他,现在还看林太傅,就是看林太傅祖宗都没用了。
朝堂上向来低调的霍青难得神情严肃道:“养了多少?”
大理寺卿拱手,“回霍相,仅仅一个庄子便已达三千人,孔家庄子、园子几乎遍布整个大盛北部,若还有这种情况,那私兵数量恐难以估计。”
“很好。”
赵凛鼓掌,“怪不得让你们补点税,磨磨唧唧死活不同意,合着是把钱都拿来养军队了。”
“臣等不敢。”
哗啦啦的,大殿上又跪了一大片。
赵凛火气难消,“不敢?朕看你们敢的很。霍青,给朕查。三司暂归你统辖,护城军也归你调遣,给朕狠狠地查,世家大族的庄子园子全都查一遍。”
“凡是豢养军队的一律按造反处置,资产来源不当的,苦主还在的物归原主,苦主不在的,直接充公。”
“是。”
“户部。”
一群圆滚滚的苹果们抖着嗓子喊,“臣在。”
“配合霍相,若是漏了少了一处资产,朕拿你们问罪。”
“是。”
一通火过后,赵凛看着下方孔家两兄弟,短暂的陷入了为难。
而一直安静的林太傅却在静静看着他。
直到赵凛道:“孔家两兄弟暂时押入天牢,其他人府内就地看押,待查明真相后,再量刑定罪。”
“是。”
林太傅收回了目光。
承恩伯重新活过来一般喘了口气,只有孔令石在庆幸的同时,又带了丝隐忧,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皇上才没有对孔家做什么。
但大哥如此胆大妄为,孔家老小数百人,真的能凭自己这点情分保住他们性命吗?
他没有思索出答案便被羽林卫再次带走了。
隐约间听到皇上还在询问,“除孔家外,韩家可查出什么?”
兵部韩尚书瞬间腿软,他虽然早就做了准备,也确信庄子里没有豢养私兵,但眼下皇上正是盛怒,孔家有丹书铁券不好随意处置,那他们韩家可不就成了最好的泄火之地。
大理寺卿如实汇报,“皇上,状告韩家的百姓所言也是真的,但除此之外,查出来的不当资产数量极少,而且韩家还在事后给了金钱补偿,说是家中偏房行事不当,不孝子弟也已经做了家法处置。”
低着头的韩尚书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要命的果然没查出来。
此时大理寺卿却又话音一转,带了些困惑,“不过,我们在调查期间,发现韩家的庄子上多喜欢构建地下密室,但臣带人下去查探时,密室里面却全都是空的,不知之前是用来做什么的。”
若不是还有众臣看着,韩尚书恨不现在咬下大理寺卿一口肉来。
老子都他娘的专门空出来了,你还爹的叨哔什么。
能不能学会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