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这趟东瀛之行,最大的,最恶的人,竟然是他船山秀虎。
因为处在幻境之中,常小鱼根本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不出意外的话,连带着大脑里的想法也被欺骗着,除非船山秀虎发动攻击,要不然他没有任何可以识破或者跑出去的办法。
这就是船山家族的隐真幻术,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招压箱底的绝活,船山家族才能在高手林立的东瀛抢占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常小鱼咬牙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哈哈哈哈……”船山秀虎仰头大笑道:“别人对你不了解,我还能对你不了解吗?”
“我为什么要着急动手?”
“我就是要把你困在这里,一直困下去,直到将你现实中的身躯熬到垮台,直到你顶不住的那一刻,我才会取走你的性命。”
“另外,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到这,船山秀虎猛然一挥手,四周的空间开始急速变换,地面下涌出了一台台大型机器,涌出地面之后,开始迅速组装拼接,最后形成一个三间房子那么大的古怪装置。
可以说,这台机器将两人所在的空间几乎要填满了。
“你以为我的邪术是白白修炼的吗?”
“我放弃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就只是想夺得东瀛最高的地位吗?”
“错了,当我拿到这份邪术的时候,我思考了整整三天,你知道吗?这三天里,我纠结了无数次。”
“一方面,我可以拥有数不尽的女人,另一方面,我会吸取强大的力量,并且站在最高的王位上,这两个选择对我的诱惑都是巨大的,起初我完全拿不定主意。”
“可是后来我想通了,女人算什么?”
“所有的冲动,无非就是大脑皮层的兴奋神经罢了,有什么用呢?只会消耗自己的体力,过后依然觉得空虚,所以我想明白了,女人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权力,才是永恒不灭的磐石!”
“在我把你杀死的第一时间,我会把你投送到这台机器里边,这是我船山家族私底下研究了很久的机器,里边有我布置多年的符咒禁术,你和我,能够调换身体,以后我会拥有你所有的力量!”
“什么德川光荣,等我拥有了你的力量,我就是东瀛绝对的王。”
“那一记国运之斩,想想,真让人兴奋啊!”
蓦地,常小鱼抬手一记火焰冲拳,沙包大的拳头裹着烈焰,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咆哮着朝着船山秀虎冲了过去。
这火焰拳,冲散了两人中间的巨型机器,冲烂了船山秀虎的身躯,最后湮灭在了船山秀虎背后的虚空中。
船山秀虎被打烂的身体,逐渐又恢复原状,他哈哈笑道:“所以我说,你对船山家族的隐真幻术不了解。”
“在我的绝对领域里,你是有力无处使,就算此刻的你,还能发动国运之斩,在我眼里也如同小儿科一样。”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对领域。”
船山秀虎朝天一指,霎时间整个地下医疗站的场景就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天穹,满是星辰,脚下大地,一望无际,像是身处一片荒漠之中,没有任何参照物,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甚至还刮着狂风,呜呜叫的风声就在自己耳边回荡着。
船山秀虎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指着天穹的手指像是一记战刀,猛然麾下。
起初并没有什么异状,常小鱼转头四看,不知道船山秀虎想打出什么样的招式,然而下一秒,剧烈的咆哮声从天穹上传来。
仰头看去,一枚流星正从天外飞来,后边拖着长长的烈焰,在黑暗的夜空中画出一道绚烂的火焰长桥,直直的朝着两人奔来。
那流星坠落的速度极快,常小鱼仅仅是抬头的瞬间,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刻只觉得太阳朝着自己撞过来,抬头看去,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红色的陨石表面,好像太阳的离子风暴。
“轰!”
一声巨响,大漠之上炸出一道剧烈的冲击波,这冲击波还带着火焰,一荡几千里。
常小鱼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裂开了,甚至在流星冲击之后,他蓦地发现,自己的身躯不见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双脚,没有了。
他下意识的抬起双手,也看不见了,他像是一个飘在虚空中的幽灵,他能看见周围的一切,但他这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对面的船山秀虎,也在这次流星轰击中碎裂,但很快,他的身影又在虚空中重组,同时一挥手,常小鱼的身形也开始逐渐显现。
只不过,两个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船山秀虎背负双手,一副宗师模样,看不出丝毫的疼痛感。
而常小鱼则是浑身剧烈的颤抖着,说不上哪里疼,但好像每个地方,连带着每一处毛孔都疼,那种被陨石彻底摧毁的剧痛感,如同把自己活活扔进了烈焰炉里,一点点的烧到死,那种极致的疼痛,无时不刻的在折磨着自己。
“刚才这颗陨石,它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让这个地球上的一半生物毁灭。”
“所以,你明白什么叫绝对领域了吗?”
“在我隐真幻术所创造的幻境里,我就是——神!”
船山秀虎漂浮在离地面两尺多高的位置,身子缓缓的朝着常小鱼平移而来,当矗立在常小鱼面前的时候,他低下头,凝视着浑身是伤的常小鱼,不屑道:“中了我的幻术,你只有死路一条。”
“放弃挣扎吧,我会继承你体内所有的力量,从某一个层面来说,我以后的荣光,你也会共同享用,多好。”
这一刻,常小鱼才知道当初船山文道为什么找上自己,甚至为什么要亲自给自己展示幻术。
原来,船山文道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他知道以常小鱼的本事,绝对能够在东瀛拔得头筹,这等厉害的人物,一定会被船山秀虎盯上。
所以船山文道早早的就跟踪了常小鱼,观察并且试探常小鱼的品性,若是觉得可以,就告诉他破掉幻术的诀窍,毕竟这是自己的孙女最喜欢的男人,船山文道为了美子的幸福,是可以这么豁出去的。
但如果常小鱼的品性不行,或者说没有被船山文道看中,那么当初在围棋社里,船山文道就不会显露出隐真幻术。
所谓知子莫若父,敢情船山文道提前给常小鱼展示幻术,就是预判到了船山秀虎今日这一招。
想明白一切之后,常小鱼迅速静下心来,回忆船山文道给他讲过的话,在幻术世界里,一切的感受其实是自己带来的,只不过是中了对方的幻术,再加上自己的脑补经历。
比如说刚才的陨石撞击,说实话,谁被陨石砸中过?
就算被陨石砸中过,谁又能活下来呢?
所以常小鱼此刻浑身散发出灼烧的剧痛,压根就不是被陨石砸中的结果,而是曾经与人打斗时,产生了的这样感觉,而船山文道的幻术,就巧妙在可以调动这些感觉,迷惑常小鱼,从而让常小鱼在幻术里,感受到真实的痛苦。
这一招,可谓极致的折磨人的手段。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对方想怎么折磨自己,就怎么折磨自己。
船山文道也曾经说过破幻之法,就是紧盯对方的双眼,一定要盯死了,因为对方发动攻击的时候,一定会短暂的关闭幻术。
自从常小鱼被关进幻术之后,他就时刻紧盯船山秀虎的双眼,这一幕连船山秀虎都觉得诧异。
刚开始,他是觉得常小鱼怒气十足,又加上是个小孩子,难免会盯着自己一直看,所以船山秀虎一直在讲话,几乎就没停过。
其目的就是麻痹常小鱼,让常小鱼的精神不集中,如此一来,只要常小鱼稍微放松警惕,船山秀虎就能立马在现实中发动攻击!
然而常小鱼自始至终,双眼就没离开过船山秀虎,甚至全程盯着他的眼珠子看,这让船山秀虎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他在心里想:这小子,莫不是知道隐真幻术的诀窍?不应该啊,这是我船山家族的秘密,连美子都不知道,整个船山家族,只有父亲船山文道知道,难道是……
想到这里,船山秀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老爷子不会见过这小子了吧?
可转念一想,见过是有可能的,但见了面,老爷子就会把隐真幻术传给他吗?不可能啊,这是船山家族赖以生存的绝技,就像是一家餐厅的独门配方,谁会动不动把这东西告诉一个外人,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思来想去,船山秀虎眼珠子滴溜一转,冷声笑道:“常小鱼,放弃挣扎吧,隐真幻术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是无法破解的。”
“只要你闭上眼,放轻松,我保证给你一个痛快的,甚至说是愉快的,让你在睡梦中安然死去,让你临死前感受最美妙的结局。”
说话间,船山秀虎一挥袖子,瞬间黑暗的星空不见了,周围一望无际的荒漠和狂风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古朴奢华的大教堂。
两人就站在教堂的礼台上,常小鱼穿着一身名贵的西装,旁边站着笑盈盈的船山美子,正挽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小鱼君,我等这一天很久啦。”
这一刻,常小鱼有些恍惚了。
因为这一切,太真了,太浪漫了,起初警觉的常小鱼,仅仅是在片刻间的功夫,精神就松懈了许多,就像庄周梦蝶的故事,有那么一刻,谁也分不清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
如同船山文道所言,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常小鱼环视四周,大教堂的玫瑰窗将西斜的光线折射成六边形光斑,正正落在红毯尽头的黄金十字架上。
船山美子站在教堂石砌拱廊的阴影里,指尖触及婚纱下摆的冰葡萄纱时,突然听清了远处飘来的管风琴前奏——那是《圣母颂》的G大调变奏,她十二岁在圣塞西莉亚音乐节上听过的版本。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沿着十六根肋拱流淌,在垂落的白色绣球花束间跳跃。常小鱼的银灰色领结出现轻微颤动,这细微的紧张感被观礼席第三排的岳父,船山秀虎精准捕获——他的玳瑁眼镜闪过一道反光,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祈祷书扉页的烫金十字。
蓦地,一道声音打断了常小鱼的思绪。
“你愿意成为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吗?”
年迈的神父放下金质经书,他说话时喉结的震颤与穹顶传回的混响形成奇特的频率共振。船山美子注意到常小鱼的眼神在彩色光晕中泛着琥珀色微光,就像当初仲夏夜他们乘车前往京都郊外的稻田时,暮色镀在麦穗尖端的最后一道金边。
观礼席爆发的掌声惊醒了栖息在彩绘玻璃外的白鸽群,当常小鱼掀起头纱时,船山美子的瞳孔突然收缩——从45度角斜射而来的夕照,正将他手中的白银婚戒折射出极细的蓝芒,与拱顶壁画中天使剑尖迸射的星火如出一辙。
唱诗班的童声随着光瀑倾泻而下,最前排的小男孩忽然停止摆弄领结。他注视着新娘指尖滑落的一粒水钻,那微小晶体坠地的轨迹与十七世纪西班牙主教的珐琅权杖摔落路线完美重合。
没人注意到跪凳上的丝绒软垫泛起丝绸特有的霉味,这种经过两个雨季发酵的陈腐气息,与圣坛白玫瑰的冷香构成某种时空错位的和弦。
“我愿意。”船山美子重重点头,眸子里早已凝满了泪水。
大神父又看向常小鱼,“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穷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常小鱼的身上,蓦地,常小鱼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船山美子,又往礼台下扫视了一眼,就这一眼,常小鱼蓦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观礼席上,他看到了这辈子做梦都还想再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