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忙着他的军政大事。
辽东的皇太极同样如陀螺般直转，出海的藩王们也在迎着海风勇往直前。
先说辽东。
北京城天寒地冻，沈阳城就更厉害了。
九月底辽东下了第一场大雪，进入十月接连下两场。
到处都白茫茫一片，广大汉人和牲畜被冷得岌岌可危啥事干不了，估计今年会比去年惨，初冬已犹如深冬。
沈阳皇宫里炭火烧得正旺，外面寒意感受不到，皇太极的寒光却让人心有余悸。
一个个金钱鼠尾唯唯诺诺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等待着主子吞云吐雾。
“嘘......”
皇太极舒服地吐出一口白气，缓缓睁开眼睛。
福寿膏真是知心挚友啊，比这群无能奴才好使多了。
“范先生。”
“奴才在！”
慢吞吞的御音传出，范文程心头不由微颤，赶忙应答。
“先生继续说！”
“嗻！”
深吸一口气，方才主子发脾气可把他吓惨了，颤颤巍巍道：
“万岁爷，臣还是那句话，切不可再搜刮百姓存粮！
倘若百姓饿死无数以致无法过冬，明年开春后耕种之人锐减，于我大清极其不利啊，奴才请万岁爷三思！”
“万岁爷三思啊......”
“......”
范文程几乎肝肠寸断，钱谦益、宁完我等汉臣也跟着附和。
不是他们对百姓有什么怜悯之心，就算平时相互之间有啥成见的也懒得计较了，必须坚定地站在一起共同发声。
现如今辽东汉人仅剩百万上下，辽西、金州三卫、镇江堡一线被大明收复，地域显着收窄，实控人口更少了。
照这个局面持续下去大清只能被困死，无度搜刮百姓等同于饮鸩止渴，大清完了的话，他们这群人还有啥前途可言？
“混账！不搜刮蛮子我八旗主子吃什么？等着饿死吗！”
“一群蛮子不知轻重，请万岁爷治他们的罪！”
“......”
硕托、阿济格、刚林等人大声训斥，表达着极度不满。
今年辽东的收成本来就不怎么样，大量用兵耗费颇多。
自从锦州败退加上入冬，别说百姓，就连八旗中下层都难以果腹，不压榨汉人压榨谁？
“放肆！”
皇太极重重拍下扶手，一双牛眼如利剑般扫视大殿。
汉臣与满臣为这件事已经争锋相对多日，成天喋喋不休令他倍感心烦。
若非他坚守所谓“圣君”操守，说不定都下旨治罪了。
靠吊打明军劫掠大明的日子已经不再，一切都好时啥事儿没有，一旦受到挫折全部问题都暴露了出来，真特么背时啊！
“万岁爷息怒！”
“万岁爷息怒！”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皇太极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憋着火干瞪眼。
学习汉文化后知晓万民乃王朝基业，靠汉人给他们耕地养牲畜，满人挥刀上阵以战养战，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可惜几仗下来重归原始社会边缘，那种蛮夷骨子里的强盗基因自然更加露骨。
“一天到晚争论不休，那尔等说，究竟怎么办！”
皇太极鬼火直冒，已经毫无办法了。
“禀万岁爷，自册封衍圣公兴建孔庙，尊圣人为先师，我大清便乃儒学正宗，天下独此一家，我朝读书人无不拍手称快！
圣人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
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对待平民能解一时之忧，然最终会得不偿失自断双臂啊万岁爷！”
钱谦益抢先进言，把对付明皇那一套用在了皇太极身上。
到辽东这么久认清很多现实，大清非大明，但基因里那份啰嗦与迂腐仍旧存在。
别人在问他方法，他却拿着圣人教化喋喋不休，关键还牛头不对马嘴。
“混账！别给朕扯这些，圣人能给大清送来粮食吗？能给我大清吃饱穿暖吗！”
“这......”
“答非所问，给朕轰出去！”
“嗻！”
“万岁爷，万岁爷......”
皇太极非常不屑，钱谦益慌了。
本想多挣挣表现，结果变成了这样，还好没打他板子。
给蛮夷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尤其在如此困境之下，何况都跑题了，纯属活该。
范文程心头很鄙夷，钱谦益曾是他崇拜的明国大儒之一，刚到辽东那会儿没少给予关照。
钱大儒也主动靠近他，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不曾想接触这一年多来发现，所谓大儒不过如此，干啥啥不会整天喜欢天马行空，往往还充当猪队友，令他很是难堪。
主子问话就直说呗，绕来绕去有意思吗？
“万岁爷息怒，钱参政一片赤诚之心，只是曲解君上旨意，万岁爷恕罪！”
皇太极生着闷气，钱谦益是范文程的小弟，范某人出面缓和两句实属应该。
“万岁爷，奴才家中尚有粮米七石，牛羊二十余头，奴才愿捐出八成，略尽绵薄之力！”
“万岁爷，奴才府上也有粮米数石，范学士身先士卒，奴才也愿捐八成！”
宁完我随即附和。
“万岁爷，奴才愿捐！”
“奴才也要捐......”
十余汉臣纷纷响应，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一件了，全都表现得为国为民。
听到此话，皇太极烦闷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些，他清楚这帮汉臣说的都是实话，也确实在量力而行作出表率。
要是自己这群八旗贵胄们都能如此，那大清至少在形式上会得到质的提升。
只不过蛮夷终究是蛮夷，这种理念一闪而过，让他去讲什么仁德根本不可能。
自满人从畏惧大明直至变成藐视，在大清眼中汉人全是奴隶，丝毫不值得同情。
所谓的圣人与儒家品德，有利的可以用，不利的要么改，要么视而不见。
“范先生体恤百姓，一心为我大清社稷，乃我大清之福啊，尔等都起来吧！”
“奴才惭愧，多谢万岁爷！”
“......”
皇太极对这群汉人奴才尤其范文程一直都挺满意，尽管捐献非长久之计，但态度值得认可，必须为此夸赞几句。
对于接连几日朝中汉臣大多响应范文程，他也没过多放在心上。
过去那明国朝堂拉帮结派，把明国搞得乌烟瘴气，变相地帮助了大清崛起，他一点不担心这帮汉人结党营私。
偶尔恩赐他们几句即可，大清没有那结党土壤，一群奴才掀不起风浪。
可眼下境遇杯水车薪，皇太极真的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