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明不和亲，公主们不必远嫁蛮荒野人，但她们与历朝历代公主相比，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这又是大明宗室制度里的另一些奇葩条例了。
明朝对于皇亲后戚的防范，无所不用其极，皇帝不能娶名门望族达官显贵的女儿，公主也只能嫁给平民百姓，而且一旦与皇家结亲，这些家族也就断送了观场的前程。
既是小家小户，挑选驸马这件事，通常都由太监们来完成。宫内传说，正因为冯保受贿，将公主嫁给痨病鬼冲喜，才会被万历皇帝贬斥到南京，病死后还被抄家。
就算公主嫁得好，婚后依然要被管理，管理者是宫里派出的管教姑婆。公主都有自己的公主府，但住的却是驸马，公主们统一住在十王府，驸马想见公主，不好意思，要管教姑婆同意；晚上要留夜，不好意思，要姑婆同意。姑婆们多为老处女，见不得人恩爱，更见不得钱财。于是这奇葩制度，培养出了无数个贪财辣手的容嬷嬷。而皇帝问话的对象，芸姑也曾是姑婆中的一员。
“确有其事，奴婢不敢隐瞒”
芸姑当场就跪了下去，额上渗出了汗珠，噗通！魏朝也跟着跪了。
“朕宣你问话，却不是怪罪你。朕查过，姑婆里，你算不错的一个了。朕有意改革制度，今后公主们都住到公主府去，每月到十王府点卯两次够了。姑婆们也都全部撤回，去京师大医院学做个医婆产婆，专门服务公主们。再不行做个护士，若是什么都学不会的，都赶出宫去”
“至于那些贪婪无度和罪大恶极的，交给王体乾和张柔，有例在先，他们知道怎办。”
“你们两人负责去联络礼部，推行新制吧。芸姑更熟悉，可以出谋划策、查遗补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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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扰扰，年关来到。
岁末的《皇明时报》，又创下了阅读新高，这是一刊宗室问题的专栏。文人士子们看得是《论前宋宗室制度与今朝的不同》，前宋宗室只有王、嗣王和郡王三档，王爵及身而止，通常不世袭，只有安定郡王以及濮、秀、荣、沂四嗣王实行兄终弟及的世袭。正是“君子之泽，三世而竭”，所以郭嘉财政负担不大，宗室们又有自由。
平民百姓们看得则是《论宗室制度的不公》，例举了各种藩王为非作歹的前例，亦有宗亲们穷苦潦倒的现实，同为太祖子孙，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有人百万亩尤嫌不足，有人贫无立锥之地，请问一人几亩才算公允？
广大八卦爱好者看的是《大明历朝公主》，开国初的公主们，有嫁给将军的，有嫁给小官的，留下不少佳话。怎么后来都嫁给秃子、痨病鬼、妾生子之类了？请问错在何处......
叫人吃这样的大瓜，其实很是损伤皇权历来的神秘高贵，但校哥儿却觉得，皇族也是人，早点走下神坛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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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后坐镇后宫，今年的岁末宫宴更加繁忙。小皇后好像不太有经验，某位嫔妃和命妇交谈中不慎泄露了个机密：云贵一代发现了大金矿，后戚都往那里投资买田。消息很快传遍了勋贵圈，各家蠢蠢欲动，都在组织人手，准备年后去西南买地探矿。
有皇后操盘，这些场合校哥儿一概露面即走。他很忙，在赶场。一会儿是赐酒羽林卫，一会儿来到农、工、商集训营开联欢。总而言之，年，要和自己人过。
在这样的节奏之中，魏忠贤回来了。原先约定的一年之期，已经超出了不少。
“陛下！”
见到校哥儿，魏忠贤并无多言，只是恭恭敬敬三跪九叩，这跪拜的节奏特别慢，特别标准，特别虔诚。
待他抬起头来，校哥儿发现，老魏真的老了一些，憨厚的脸上挂满了风霜，辽东苦寒，他又是真的出生入死，从未下过火线。看到那双三角眼中饱含着深情的热泪，校哥儿不由得鼻头一酸。
“魏大伴啊，你辛苦了”
老魏很真诚的摇了摇头
“能为陛下办事，是老奴前世修来的福分。再说老奴而今所做的，全是利国利民之事，比先前蝇营狗苟的日子，不知高出多少”
“老奴如获新生，全因陛下的指点，心中感恩，难以言表”
他再度跪拜谢，校哥儿龙颜大悦
“回来了就好，先跟着魏朝安顿下来。宫中而今大变样，有好些新东西，还得重新学”
魏忠贤拱手敬礼，方要退下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给朕看看”
魏忠贤竟然脸红了，他将手背在后头，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拿出来，给陛下好好看看！”
魏朝将他的左手，掰到了前面，只见那无名指短少了一节，变得与小指头齐平。
“这是，打建奴落下的？”
老魏尴尬的摇头
“镇沙城受的伤？”
老魏惭愧的又跪了下去
“启奏陛下，这是老奴自己拿刀削的。当日老奴不慎，竟叫鞑子的射雕手摸入熊督师府中，差点害了督师性命。陛下没有怪罪，老奴却自责不已，削指铭志，决不敢再有此等疏漏，绝不再辜负陛下的信任”
这话说出来，全场都感动得直掉眼泪。校哥儿赶紧一把扶起
“你先前没做过谍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朕的眼中，你们这些得力的大伴，与那些封疆大吏并无差异，都是朕的臂膀爪牙，千万不可再妄自菲薄啊”
这御书房一片泪眼汪汪，君臣一心，皆大欢喜。
校哥儿本想说，算了，忘了朕和你说的三条命约定吧，以后就留在朕身边听命吧。
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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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例会，魏忠贤自然是有资格列席的，他是一条鲶鱼，可以促成座上的几位更加拼命内卷。
至于辽东，而今接手负责的是魏忠贤的一名副手，名叫做葛九思，厂卫的报告说，此人特别细心实干，可能是真的又忠又贤，先前他负责与后金这边的卧底走私，镇沙城之战扎鲁特部叛变和明商大走私，也都是由他查出的。
“来，魏大伴，坐我这边”
“魏大伴，坐我这边也行”
除了脸上永远挂着清冷的张柔，参会的大珰们都想把老实憨厚的魏忠贤拉到身边，但魏忠贤谢过了所有人，拉了张凳子，乖乖坐在魏朝身后，像个旁听的小学生。
今日例会主题，自然是年终总结与明年工作计划。
天启元年内廷各部的业绩，都很出彩：司礼监沟通内外得力，京师大医院真正让帝都成为医学昌明的首善之地；东厂在辽东西南立功，网络逐步扩散，明年就能布满全国，成为外探军情、内查百官的第二道保险；西厂推出《大明时报》，又在各地网罗落第文人，正在按照校哥儿的意思编整教材，紧急训练，年后将在各地皇庄开出私塾；张柔的内厂稽查部，完成多数皇庄、皇店的人员洗牌，王体乾的商务部已搭好框架，准备内外贸易；曹化淳的营造司，而今开出了水泥、香皂、香水、布匹，成衣等工厂，燧发枪与火炮的生产线，也一条条开始运转；而董如海的御马监不仅训练出了两期无垢军，从中还选拔了不少暗衣卫。
听着各部汇报，魏忠贤的三角眼皮不停跳动着，他绝对想不到，离开一年，世界已经全部换了模样。
“各部的工作计划，朕都没有意见，只是，明年还有一个工作重点，布局南直隶。卢寿坐镇南京大半年了，朕还需要一个人，去当凤阳镇守太监。清查贪腐、整理皇庄、训练卫军、统筹厂卫、开设工厂，要将宫中这一套，复制一遍。南直隶早晚会有变故，要提前布局”
“你们，谁去？”
请示了一下魏朝，魏忠贤第一个举手
“你刚回来，好好适应一下再说”
见皇帝的眼神不断望过来，王体乾和李永贞同时举起了手
“就王大伴吧，待晋商的事情查完，就升为南京镇守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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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去岁哀悼简朴的春节不同，今年的紫禁城，彩灯招展，烟火绚烂。
怎能不开心？皇帝发下的贺岁利是，比去年的还要离谱，直追后世的十八薪。
宫外也是欢声笑语一片，站在西苑亭台上登高远望，夜晚的京城灯火，比平日多了几分璀璨。
怎能不开心？辽东战事没有扩散，西南叛变没有糜烂。百姓们都很淳朴，今年可以过一个太平年。
“天冷，回去歇息了吧”
夫君的脸上似乎投影了天上的烟火，正在怔怔出神，曹皇后碰了一碰他的手，将他轻轻敲醒。
他一把就握住了这小手儿，这样牵着正好，可以一路走回去。
“芳卿儿，你说，这魏大伴是不是个忠心实用之人？”
“当然是了”
皇后轻轻捏了一下校哥儿的手，大庭广众呢，可不是议论别人的好所在。
睡到龙塌上，校哥儿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是不是真忠心臣妾不知道，但这人，可比陛下有心”
“怎么说？”
“魏忠贤给每位嫔妃都备了辽东的礼物，都很贴心”
“噢？”
“他送平儿一个紫檀小算盘，给海棠儿一件玳瑁观音牌，菱儿得了一件黑貂裘，楠哥儿得了一把镔铁宝剑，九妹儿拿了一双鸳鸯刀，明珠儿得了一张好琴”
“明珠儿爱弹琴？”
曹皇后摇了摇头
“才说呢，魏忠贤都比陛下有心”
校哥儿尴尬的挠头，这么多老婆，了解起来，真不容易.......
“那魏忠贤又送了皇后什么礼？”
“是一套宋刻本佛经”
皇后喜欢的到底是宋刻本还是佛经？都不像。但校哥儿已经不敢问了，问了，选择题就真成了送命题。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人日日来请安，说不好闲在宫中，希望能为本宫做事”
“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