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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城北处的云来客栈。

披绛紫衣袍、戴翡翠玉冠的男人一脚踹开二楼包厢的门。

“贺尧!”

一声怒吼撕碎红帐薄纱,正在床上颠鸾倒凤的男人从被褥里钻出个头尖,发出一声闷哼,“没瞧见正办事呢!”

陆玄渊哪由得他继续磨蹭下去,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一团膘肥的肉坠在地上,不满地“哼唧”一声,缩在被窝里的赤裸女人发出尖叫。

陆玄渊本就心烦意乱,尖叫声更让他焦躁,一把拔出腰间配的长剑,向后一甩,女人细白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一道划痕,鲜血溢出,与红纱相融。

贺尧揉着屁股站起来,瞧见眼前的一幕,眸里并无太大波澜,蠕动肥厚的唇瓣,“我说安王殿下,您何必动那么大火气呢!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不一样!”陆景逸怒火中烧,“她是池将军的亲妹,又是老睿亲王的外孙女,还是宫里的娴贵妃,你知道她对我们有多重要吗?”

“早知道你找的人不靠谱!倒不如让本王的暗卫出马!”

贺尧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此事他并未参与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安王殿下您就别给这当马后炮了!本世子也没想到会有内贼嘛。”

他本来就是替他爹跑腿的,人是他爹安排的,出了问题也赖不到他头上。

谁让安王自己没脑子,竟然想留活口,照他爹说的那样,直接杀了不就好了。

杀了不仅能永绝祸患,也能挑起圣神教与大邕皇室的矛盾,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他陆景逸招架不住,不还得乖乖求他爹回京吗!

到时候这皇权不还得落在他爹手里,给这瞎折腾什么呢!

陆玄渊也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成欣王的一颗棋子。成欣王借他的手挑事,就算真相暴露,也能把屎盆子往他身上甩,到时候他们兄弟相斗,他坐收渔利之利。

可惜他被皇权冲昏头脑,竟想铤而走险一试。

成欣王想直接杀了池辛夷,他偏要留着她!

万一成欣王野心暴露,与他撕破脸,他还能利用池辛夷要挟池将军和睿亲王府呢!

怎能想到成欣王安排的这一帮废物,竟连个女人都带不回来,半路竟被劫了。

起初他怀疑是陆景逸设下的圈套,但他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却说,陆景逸已经放弃寻找娴贵妃了,打算对外宣布娴贵妃暴毙。

他这皇兄真够绝情的!

好歹也是结发妻子,竟比不上他手中的半点权利!

只是他没想到,这提议竟是池归雀提的!

池将军不是最宠他这个妹妹吗?怎么连找都不找就放弃了?

呵呵,所谓的正人君子不也是装的?

他今日来寻贺尧,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狗屁世子说得天花乱坠,入京这么长时间,整日花天酒地不干正事,就这一件正事,还搞砸了。

但他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既然他爱美人,不如就让他发挥其长处,“贺尧,本王有一事托你去办,为本王寻觅一位佳人,相貌必须出众,才学嘛,一般便行,最重要的是听话!”

贺尧咧嘴,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猥琐,“安王果真找对人了,本世子定不辱期望。”

与其同时,皇宫。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燕妃端来一碗温粥,却被守在殿外的刘无德拦了下来,“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说是不准任何人打扰。”

燕妃也不纠缠,让宫女把装有温粥的托盘交给一旁的太监,又抬手往刘无德手里塞了个荷包。“那就劳烦公公帮忙把这碗粥送进去了,陛下这么辛苦,不吃点东西暖胃怎么成?”

刘无德欣喜地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自己的袖口,掬着笑,“娘娘您放心,奴才定把您的心意带到。”

等到刘无德端着一碗温粥入殿,陆景逸适时抬了一下眸,“刚是谁来了?”

“回陛下的话,是燕妃娘娘。”

“她来做什么?朕不是说了,今晚歇在养心殿。”

刘无德拿了燕妃的好处,自然要替她多说两句好话,“陛下,燕妃娘娘担心您熬坏了身子,特意熬了粥送过来。”

陆景逸闻声扫了眼放在他手边的那碗薏仁粥,心情稍有舒缓,“燕妃倒是会琢磨朕的心意,朕前两日不过提了一嘴幼时喝过母后做的粥,今日她竟......”

“罢了,端给朕喝吧。”

陆景逸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汤碗,很快见了底。

意犹未尽时,刘无德小心翼翼地提了句:“陛下,娴贵妃娘娘那......”

陆景逸“砰”的一声,将碗砸在桌上,沉着脸,“娴贵妃那朕自有安排,这不是你该打探的事!”

刘无德立马跪在殿前,一个劲的磕头,“奴才刚越距了!陛下饶命!”

“滚!”

陆景逸一个字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将桌面的汤碗收拾好,马不停蹄了出了养心殿。

批阅奏折直至半夜,一阵阴风吹过,他的暗卫借着烛光出现。

陆景逸抿了一口参茶,半抬眼眸,“朕的娴贵妃近来可好?”

“回陛下的话,娴贵妃一切如旧。”

“还是不哭不闹?”

“是的。”

陆景逸很是疑惑,他以为凭她的性格,被不知身份的人掳走,又被关这么久,会得失心疯。

没想到她竟每日在那木屋看书练字,过的甚是惬意。

比在后宫还要自在。

越是这种女子,越让他猜不透。

越让他猜不透,他越是忌惮。

他的身边不能有太聪明的女人,他可不想像他父皇一样,到死都在被自己的皇后和后妃算计。

他仍记得父皇死那晚,成欣王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发誓无论何事都不许亏待太后。

母后以命想逼让成欣王远离京城,愿终身为他的臣。

凭成欣王的势力,若真想夺位,也是轻而易举。

他完全没得选。

既当了这帝王,他愈发不喜被人钳制。

他要将所有的权利全都攥在自己手中,不许任何妃子与前朝有所纠葛。

竹林里刮起呼啸的风声,池辛夷本就入睡极浅,听到屋里有别的动静,猛地一睁眼,赫然瞧见坐在桌边正在倒茶的人。

她猛地坐起,瞧着那道艳红的背影,自能辨出是一个女人。

“你是谁?”

池辛夷警惕的下床,当那女人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时,她黑色的瞳眸瞬间放大。

这女人怎会跟她长得这么像!

......

女人道明来意,又拿出池归雀的令牌,池辛夷心底的疑惑消了大半。

女人道:“我们夷兰女子精通妆术,就算我与娘娘没这几分相似,也能八九不离十。”

“在您回来之前,我会老实呆在这里的。”

女子催着她更衣,给她指了一个方位,“朝东南方向一直走,会有人接您。”

池辛夷与女子互换衣衫,按她所说,出了竹屋便朝东南方向一直前行。

屋外满是泥沙,吹的她有些寸步难行。

她提心吊胆,挪动几步,并无人出现制止。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隐约从风沙中瞥见一抹光亮。

“娘娘!”

干净的男声穿过尘埃,落入她的耳中。

熟悉又心动。

她刚想出声喊他的名字,开口却吃了一口沙子。

“呸!呸呸!”

在风沙里浸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都快成泥人了。

当一双未染纤尘的手透过风沙,顷刻间,神明降世的错觉又来了。

她怕弄脏他,迟迟不肯伸手。

“娘娘,赶快把手给我,不然你会被这风沙卷走的!”

他的声线富有魔力,让她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温热的气流将她包裹,一眨眼功夫她就进了车厢

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她出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将军让我送您去城南。”

......

车厢里只有她一人,与淮安只有一帘相隔。

池辛夷萌生想法,想要去掀帘子。

当她指尖刚触碰到那帘布时,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你是在找手巾吗?”

“啊......嗯......”

就像是小孩做错事被发现,池辛夷紧张的扣着手指。

突然那双净白的手指伸进来,掌心攥着白色的手巾。

她接过手巾,更加心慌。

“还有多久到城南。”

“得一个时辰。”

池辛夷将手巾凑到自己鼻边,轻嗅,清淡的薄荷香入鼻,令人心旷神怡。

她一鼓作气,“淮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跟我兄长......”

还没等她问完,淮安直接坦诚,“我与你兄长是旧相识,他有忙,我自会来帮。”

“之前没告诉您,是怕宫中人多嘴杂,徒生事端。”

是这样吗?

池辛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娘娘,前方比较颠簸,您还是先坐好吧。”

“嗯。”

越过一个时辰。

淮安掀开帘子,池辛夷这才发现他戴了斗笠,身上青色的衣衫也沾了灰,唯独那双手还是干干净净。

他让她搭着他的手下车,这才发现他带她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我们不是去城南吗?”

在她印象里,城南道路宽广,两侧有摊贩,过了子时,仍有小贩在叫卖。

淮安答:“这是客栈后门。”

“什么客栈?”

她还没把话问完,便听到木门里传出脚步声,他向后退了一步,规矩的行李,“娘娘,微臣就送您到此,先行离开了。”

她盯着淮安重新戴上斗笠,驾车飞速离开。

马蹄声踩在青石板路上,勾走了她半数心思。

还未与他好好说上话,怎就走了?

很快,木门透出一条缝,一身素白锦衣的青年出现在她的面前。

风度翩翩,颇具书香气。

见到她后,眸中闪光,轻唤一声,“表姐。”

池辛夷桃眸潋滟生波,眸底含着嫣然笑意,“表弟,怎么是你!”

“爹也来了。”

“舅舅?”

陆温挥动手中的折扇,“在二楼,我领你去。”

池辛夷步履轻盈,恨不得早点见陆楷。

陆温刚推开房门,池辛夷便与身着暗紫绸衣的男人视线撞了个满怀。

睿亲王起身行礼,“臣参见娘娘。”

池辛夷连忙迈碎步上前,将他搀起。

眸中清波荡然无存,她微蹙柳眉,“如今又不是在宫里,舅舅无须跟我客气。”

池辛夷刚询问他此行目的,睿亲王猛地长叹一口气,黑眸愤意显然。

“唉!还不是因为你被拐走的事,哦不,是你暴毙的事......”

陆温一想起这件事,就开始替她鸣不平,“表姐,真没想到一国之君能这么薄情寡义,你当初还不如嫁给......”

睿亲王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温儿,你先撤下,我与你表姐有话讲。”

陆温应下,替他们掩上房门。

睿亲王这才问她:“辛儿,你可知新皇放弃寻你,对外称你因病暴毙的事?”

池辛夷素手绕弄绣帕,曼声道:“刚知。”

她内心并无太大波动,毕竟陆景逸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不如跟我们一起回江南,你母亲整日盼着你……”

池辛夷打断了他的话,“舅舅,我要回宫。”

睿亲王立即变了脸色,唇瓣发抖,“事到如今,新皇待你如何你也该有数,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在宫中步步为险,哪有在江南自在。

但她不愿!

池辛夷绛唇轻启,“舅舅,辛儿对他已无感情。”

“既无感情,何不趁此机会脱身?”

“不可。”她一字一顿,“若我走了,您觉得陆景逸能放过睿亲王府吗?尤其兄长手里还握着他最忌惮的十万大兵,他将我留在身边,不过是把我当作人质罢了。”

见睿亲王眸色一暗,池辛夷丹唇勾起一抹冷笑,“舅舅能用障眼之法把我从竹屋接出,想必也猜到了是谁把我关起来的。”

这两日,她终于想起自己扯下那块布上的图文在哪里见过。

前世,她濒死之际,陆景逸身边的暗卫来探过她的气息,那暗卫身上穿的便是绣了藤纹的深蓝衣衫。

“陆景逸既想借我铲除安王,又怕我落入安王之手,圣神教的事从始至终只是个幌子,怕是安王的计划,陆景逸早就知道。”

睿亲王脸色沉下半分,冷然道:“真是好算计!”

他思索片刻,从房间抽屉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青山寺那位的家书,我觉得你应该看看。”

池辛夷将信抽出,展开,快速扫了一眼。

“父亲,心患已除,请务必要斩草除根,长公主与她所生之子断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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