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花如此豪爽,我当然不能婆婆妈妈。
喝完,一杯花再次欠身,给我们倒酒。轮到老宋时,她却不倒了。
老宋说:“今天范兄弟来了,高兴,我再喝一杯,没事的。”
一枝花说:“还没完全恢复呢,喝一杯,解了馋就罢了,别像个孩子似的。”
老宋只好作罢,抓起桌上的茶水,倒进杯里,喃喃自语:“我以茶代酒,总可以吧。”
接下来,我抢了先,向一枝花回敬一杯。
放下杯盏,老宋已经给我碗里夹了一块鱼:“尝尝看,很好吃的。”
一枝花则在一旁解释:“加了两种悬花的鱼,你肯定没尝过。”
“两种悬花?悬花有很多种么?”我不解地问道。
一枝花望了老宋一眼,笑了:“悬花只有一种,但悬花晒干后,和新鲜悬花不一样,有了不同的品性,放在菜里,味道也不一样。这条鱼我用了三年的陈年悬花粉,以及今天刚接的新鲜悬花。所以,也算两种悬花。”
原来如此有讲究。我暗自赞叹一声。在他们的期待中,夹起那块鱼,送进嘴里。
初入口,感觉一般,再咬一口,便有股特别的异香,从咽喉漫延开来。待吞咽下肚,仿佛吃了一道奇珍异之物。
问了老宋,才知道,鱼极普通,产自本地,是条鲤鱼。
味道之所以如此好,首先是好厨师执勺之故。
当然,悬花同样功不可没。
接下来,一枝花又逐一向我介绍其他菜肴。
都是些普通的食材,但加入悬花的用量与种类,皆不相同。
别的不说,光是干制的悬花,就分五年、三年和两年几种,更别说悬花粉、悬花根、悬花芯了。
即使是新鲜悬花,采摘时间,以及种养的地理环境不同,其品性也各有差异。简而言之,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不说别的,就说家禽吧,大家都晓得,走地鸡好吃。但上等的走地鸡,不只是关在山里,更讲究环境、音乐的影响。到了可食用的时候,不同时间段宰杀,要配不同的佐料……”
一枝花侃侃而谈,在我看来,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却要经过百转千回般的磨炼。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是至理名言,用在烹饪上同样如此。做什么食物,都要花费工夫。”
那一刻,我才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御厨。
一枝花喝着酒,不时指点江山,激荡文字,瞧她的豪迈气派,我暗忖,这肯定是位酒中高手。
谁知,她的酒量并不好。只是,喝了酒,不但不脸红,反而神清气爽,兴致高昂,谈兴也更浓烈了。
然而,危险往往是这样发生的。
老宋盛了一支可乐的杨梅酒,喝到一半时,一枝花站起身,说去打个更,待会就来。言毕,起身离开。
我望着背影,问老宋:“打什么更?”
老宋笑:“家乡话,就是蹲个厕的意思。”
竟然有这种说法,听罢,我噗哧一乐。
只是,一枝花的更打得有些久,近十分钟过去,仍不见返回。
我问老宋:“要不要叫她一声?”
老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没事,来,咱哥俩喝茶。”
又过了一会儿,一枝花仍无动静,老宋在我的再次催促下,走到门口,喊了几声。然而,没有回音。
没法子,老宋只好往屋后去。才走几步,他便朝厅堂大声:“阿谦,快来帮个忙。”
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心中一沉,小跑过去,发现一枝花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我俩一左一右,把一枝花搀扶回到厅堂,坐在椅子上,她面颊微潮,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我望着老宋,意思是怎么办?
老宋没作声,跑去洗浴间,打来一盆水,帮一枝花洗了脸,又擦净双手。
对我说:“来,再借点力,把她扶到床上去。”
厅堂隔壁,就有一间客房。扶一枝花躺下,老宋帮她脱了鞋子,拉上一床薄被,覆在她身上。
重回厅堂,老宋继续与我把茶叙旧情。只是,我的心思,全在一枝花身上。
她醉了酒,就住在这了?她家人呢,不回家不会有事么?
老宋仿佛察觉到我的心事,叹了口气:“别看她嘻嘻哈哈,其实也是个苦命人。老公十年前因病去世了,她也没个孩子。”
我问:“她有那么好的厨艺,为何屈身于小镇面馆?”
老宋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没什么开支用度,开面馆挣了些钱,大部分捐助给了村里的贫困孩童。”
真看不出来呀,我一听,不免肃然起敬。
当晚,我与老宋同住二楼。小孩住在儿童房,楼下的房间,一枝花临时占了,我只能与老宋共眠。
躺下来,闭上眼,心里想着这样那样的各种事,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了倦意,老宋又打起了呼噜。最后,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大约半夜时分,又被老宋吵醒了。他披衣下床,去了楼下。我想起一枝花,很显然,两人关系不一般。
老宋此刻下楼,去干什么哟?我展开想象,心中悚然一惊:“不会吧!”
如此一来,不但对不起表嫂,也对不起杏花。
我屏声静气,暗忖要不要做点什么。正犹豫不决之际,楼梯间忽然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老宋推门进来,脱掉鞋子,躺在床上,继续呼呼大睡。
好在没事,虚惊一场。
因为睡得太晚,次日,起床晚了些,下楼吃早餐时,才知道,一枝花已经离开。
早餐很丰盛,玉米、白粥、包子和馒头,一样不少。
问了老宋,才明白,他早早起床,送一枝花去镇上,她要开门做生意。老宋送她到镇上,顺便买了些早餐,特意为我准备的。
正吃着早餐,老宋接到个电话,谈完电话,老宋告诉我,他要出去一趟,就在村里,和邻居谈点事。
老宋让我在家等他,他去去就来。
小孩早早去上学了,老宋一走,屋子就更空旷了。我闲来无事,翻出相机,看起了昨晚拍的视频。
悬花的视频看完了,又调出一枝花烹饪的视频。
她戴着白色的高高的帽子,虽年已四十,但模样还算俊俏。尤其,她在厨房里,挥舞着勺子,像一名舞蹈家,因此,整个人多了一层华彩。
看她炒菜的视频,极为赏心悦目。最重要的是,视频把她什么菜放什么悬花,放多少,悉数拍到了镜头中。
合上相机,昨天晚上,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愈来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