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部。
占据一层楼的面积显示着它曾经的辉煌。
可在如今，这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落着灰尘的部门铭牌。
在踏入这层楼的瞬间，凌漪被其中腐朽潮湿的味道刺激的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楼道上的窗户突然打开。
冷风穿堂而过，在房间中留下尖锐的呼啸声音，那安静伫立的铭牌也在一阵风下倏然倒地，死不瞑目的望着入侵者。
墙壁上，陈旧的摄像头依旧闪着红光，忠诚的记录着来客的一举一动。
这里摄像头的银灰色与外面那流畅优雅的银灰截然不同，透着时间流逝的斑驳和廉价的气息。
陈述跟在凌漪身后，任由她打量着这破旧阴暗的楼层，发丝似乎也在诡谲光芒的照射下，成了陈旧的灰色。
凌漪一间一间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这里的原住民很可能在在公司变了模样的时候就已经离开。
地上偶尔出现的碎纸片和办公桌上遗落的杯子诉说着此处的凄凉，诉说着这里主人走时的毫不留情。
直到推开经理室的那一刻，凌漪才第一次发现了成体系的文件存在。
那里有不该属于这里的不出彩剧本，还有该属于法务部的合同，仿佛公司所有的业务都聚集在这个部门一般。
将那些注定扑街的剧本和策划方案扔到一旁，凌漪终于发现了那本被压在最下头，连这里主人都不在意的公司行为守则。
经纪人拿给她的爱豆守则只是这长长规范中的其中一小点内容，这里有着更丰厚，更加让人窒息的守则。
比如离开座位几分钟算旷工、比如没提前五分钟到公司算是迟到，凌漪还从上面看到了“乐捐”的诸多法门。
从这厚厚的守则上，凌漪能察觉到在这间公司倒闭之前，它的拥有者到底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剥削。
他曾经辉煌过，又被时代和规则抛弃，只能看着他的员工和艺人一个个离开，最后守着个核心部门，增添一条条的规则，用来约束员工降低成本，以求保存一丝力量来绝地反击。
显然，他失败了。
凌漪通过桌面上那张“奇迹娱乐董事长”的名片知道这里可能是公司主人最后的办公地点，这也解释了经纪人和老师们为什么对行政部的存在讳莫如深。
曾经高攀不上的老板坐在了这里，利用曾经积攒下来的威信来控制留下来的软弱社畜，最后与他们同归于尽。
这是个不需要怎么猜测就能被猜出的答案，庸俗而又没有新意。
凌漪无意去追寻那老板的心理历程，也相信陈述不会是那个蠢货老板。
她只是环视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试图从中找出陈述的真身所在。
桌面上的电脑落满灰尘，窗边的绿萝摇曳生姿，造型款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动。
凌漪不知道这里哪一个才是他的本体，亦或者全都是他的本体。
电脑老旧的风扇忽而发出嗡嗡声，陈旧的系统艰难的拽动这台老古董前进，桌面上转动的小圆圈一圈接着一圈。
当电脑被打开的瞬间，两栋大楼全部的监控画面跳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小方格中是练习生们和老师们呆立的身影，他们仿佛被什么控制，连移动脚步的能力都没有。
画面定格在他们惊恐的面容上，然后一卡一卡的逐渐转换。
凌漪看到摄像头同时开始转向，监控着并不需要监控的诡异场景。
如果是普通人，只会觉得这个场景诡异可笑。
可在记住所有摄像头位置的凌漪眼中，这些摄像头此刻俱是在朝着她的方向转动，注视着她。
砰。
画面陡然转变，一个摄像头落在了地上，画面也在这一刻发生了转变。
一个、两个、三个……
小小的监控画面中同时出现了凌漪的面孔，那些在远处的摄像头在各个角度映照着她的面容。
凌漪能精准的从许多个相同的自己中找到破碎的那些，那些落在地上，屏幕已经碎裂的摄像头，竟然还在执着的跨过时间接近她。
二十一寸的电脑屏幕在这一刻被划分成了几百个图像块，而这些图像块还在增加。
本没有连入这个监控系统的摄像头们，争先恐后的涌入这里，向凌漪展示着他们的存在。
一千个，一万个。
凌漪用人类贫瘠的大脑分析着无数画面，最终从几乎看不到的小小画面中抓到一点异常。
“找到你了。”当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所有的监控画面全部消失，只留下一张她的大头照。
那个存在于电脑本身的、廉价的银色摄像头对准凌漪。
扬声器滋啦啦的传出他有些失真的声音：“凌漪你好。”
冰冷机械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凌漪回眸。
身后此刻已经空无一人，窗边的绿萝越发的摇曳生姿。
“陈述？”垂眸看着斑驳木质地板上隐隐泛起的银色光泽，凌漪轻声开口。
音响中又是一阵电流传出，而后机械音变成了陈述温和的嗓音：“你可以这么叫我，这是我成为人类时候的名字。”
时间滴滴答答，催得凌漪几乎进入梦乡。
她强按住桌面不让自己入眠，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也是看着电脑上方简陋的银色摄像头：“为什么成为人类，你有这样的需求吗？”
她曾以为陈述可能是存在于这个恐怖空间中与她一样的同类，可此刻在这诡谲的气氛中，凌漪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人工智能是绝对遵守规则、绝对理智、绝对冰冷的。
它所存在的地方，必须是严整、高效而冷肃的。
这里的一切，都不符合人工智能的基本存在规则。
相比于人工智能，凌漪更愿意相信陈述是伪装成人工智能的某种不能用科技解释的存在。
“需求？”地板上似乎有海浪在起起伏伏，被陈述融化了的身躯在尖叫着想要接近凌漪，却又被至高的存在阻止。
“我的需求是你。”那个温和的声音中是绝对的冷漠、也是绝对的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