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尼的夜色愈发深沉，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剩下餐厅内摇曳的烛火在水晶杯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侍者离开后，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壁炉的火光在银质餐具上跳跃，映照出两位女性同样锐利的面部线条。
贝尔格林的手杖轻轻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某种暗号。
两名倒地的“渡鸦”卫兵忽然动了动手指，随即缓缓撑起身体，眼神中的混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清醒。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重新站回贝尔格林身后，仿佛刚才的昏迷只是一场幻觉。
祥子的目光微微一凝，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微笑。
“你们提前准备了解药？”
她轻声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
贝尔格林冷笑一声，苍老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丰川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地踏入你的地盘吧？”
她伸手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支银质烟盒，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烛光下缭绕，宛如一条盘旋的毒蛇。
“你下的麻醉剂，剂量很精准。”
贝尔格林缓缓吐出一口烟，“可惜，我的‘渡鸦’早在三小时前就注射了神经拮抗剂，你那点剂量的普通麻药，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只不过陪你演个戏罢了。”
祥子轻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愧是GtI的情报处长，果然谨慎。”
贝尔格林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片刻的沉默后，祥子忽然笑了。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她轻轻抬手，示意侍者重新倒酒。
贝尔格林眯起眼睛：
“哦？”
祥子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银制烟盒，缓缓抽出一支香烟。
她没有立即点燃，而是将烟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你们特别行动委员会里面有内鬼，\"祥子直视贝尔格林的眼睛，\"而且是我们这边的，您仔细想想，我们要是利用我们培养的内鬼除掉了其他人，那您最多也只是渎职。\"
贝尔格林的手指在酒杯柄上收紧，指节泛白。
\"刚才其实我已经表达了一些态度，这是内部事务，不劳您费心。\"
\"当然。\"
祥子终于点燃香烟，吐出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纱，\"但如果您可以借机除掉其他特种部队呢？尤其是那些经常违反您的指令的部队。\"
包厢外传来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模糊的谈笑声，衬托得室内的沉默更加压抑。
贝尔格林突然向卫兵做了个手势，那人立刻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子设备，按下开关后，一阵几乎不可闻的白噪音笼罩了包厢。
\"反监听装置，\"贝尔格林简短地解释，\"现在我们可以坦诚相待了，大佐。您有什么提议？\"
祥子从手包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档案袋，推至贝尔格林面前：
“您先看看这个。”
贝尔格林没有立刻伸手，而是用烟头点了点档案袋，示意身后的“渡鸦”卫兵检查。
那名女性卫兵上前，熟练地拆开封口，快速浏览后，低声汇报：
“莫斯科情报处的建筑平面图，重点标注了通风系统和地下管道。”
贝尔格林的眼神微微一动。
“三天后，莫斯科情报处会发生一起‘意外’爆炸。”
祥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只是‘意外’。”
贝尔格林盯着她，缓缓吐出一口烟：
“你想让我的人配合？”
“不。”
祥子微笑，“我只是告诉您，这件事会发生。至于您想怎么利用……那就是您的事了。”
贝尔格林切下一小块面包，慢条斯理地涂抹黄油：
\"继续说您的计划，大佐。我很好奇哈夫克阵营如何能'帮助'GtI解决内部问题。\"
祥子将烟灰轻轻弹入水晶烟缸：\"制造戏剧性的内部冲突是我们的强项，您应该也看到了阿萨拉那一出丑剧吧。\"
贝尔格林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你倒是大方，送了一支精锐部队的人头。”
祥子轻轻摇晃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提了……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不是吗？削弱中俄在GtI的掌控力。”
贝尔格林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祥子抬眸，目光如冰：
“因为您的副官，怀特上校，是FSb的人。”
餐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贝尔格林的手指微微一顿，烟灰无声地落在桌布上，烧出一个小小的焦痕。
“……我知道。”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这次轮到祥子怔住了。
贝尔格林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丢到桌上：
“三天前，我们在车里雅宾斯克截获了这份密电。怀特向莫斯科汇报了GtI情报处在巴尔干的全部部署。”
祥子低头扫了一眼文件，上面清晰的FSb加密标识和怀特的签名让她眉头微蹙。
“既然您知道，为什么不处理他？”
贝尔格林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
“怀特手里握着情报处下属的第25组，全是精锐特工，直接听命于他。”
她冷笑一声，“而且，你以为GtI内部只有他一个叛徒？如果把看不惯我的人全部当成叛徒的话。”
侍者敲门进来，送上了前菜和葡萄酒。两人默契地停止了谈话，直到侍者再次离开。
贝尔格林用叉子戳着盘中的生牛肉，鲜红的肉汁渗出来，在白色瓷盘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怀特和他的25组怎么办？他们可不会乖乖配合这场表演。\"
一阵长久的沉默。
壁炉中的一块木柴突然爆裂，溅出几颗火星。
祥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
贝尔格林挑眉：
“哦？”
祥子轻轻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极低：“让‘威龙小队’和第25组同时接到命令——以‘平定叛乱’的名义，互相剿灭。”
贝尔格林的瞳孔微微收缩。
威龙小队——
GtI内部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之一，直接听命于中国人民解放军，近年来在行动中屡次违抗贝尔格林的指令，早已让她怒火中烧。
“有意思。”
贝尔格林缓缓掐灭烟头，“但威龙小队不会轻易上当——他们连我都经常顶撞。”
祥子微笑：
“如果命令……来自这些人的直接指挥官呢？”
她从手包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电子装置，按下按钮。
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赫然是一份GtI北非战区的加密命令。
落款处甚至带着北非战区司令部的电子签章，还有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赵永强中将的个人签名。
贝尔格林盯着投影，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而兴奋。
“伪造得不错。”
她评价道。
“足够以假乱真——您要相信，我们的情报部门也不是吃素的。”
祥子轻笑，“只要您配合，让怀特的第25组和威龙小队同时收到‘对方叛变’的情报……”
“等他们两败俱伤后，您的'渡鸦'再以恢复秩序的名义收拾残局。”
贝尔格林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沙哑而刺耳，像是多年未上油的铰链。
\"上帝啊，您比传言中更冷酷，大佐。\"
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我几乎要喜欢上您了。\"
\"可以接受吧。\"
祥子最终点头，\"我们的痕迹会绝对模糊的，希望您能够相信我。\"
“好！很好！”
她猛地拍桌，伸手从“渡鸦”卫兵手中接过一瓶深褐色的葡萄酒，亲自拔开木塞，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1947年的波尔多，我珍藏了三十年。”
贝尔格林亲自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向祥子，“为了我们的……合作。”
祥子接过酒杯，两人隔着长桌对视，烛光映照下，她们的影子在墙上交织，宛如两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为了GtI的未来。”
祥子微笑举杯。
“为了该死的威龙小队。”
贝尔格林狞笑。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液入喉的瞬间，祥子的目光微微闪烁，但很快恢复如常。
贝尔格林则一饮而尽，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畅快。
“痛快！”
她重重放下酒杯，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怀特那个蠢货，真以为能瞒过我？”
祥子轻轻放下酒杯，忽然问道：
“您不担心艾米丽的安危吗？”
贝尔格林的动作一顿，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声中甚至带着几分讥讽。
“艾米丽？”
她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丰川小姐，你以为我会蠢到把真正的弱点暴露在外？”
祥子微微眯起眼睛。
贝尔格林的笑容逐渐变得阴冷：
“我从来没结过婚。”
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伪造的结婚证，上面赫然是她和一名军情六处老特工的合影。
“婚姻登记？任务需要罢了。”
她冷笑，“至于那个女孩——她是苏格兰场警察局思想警察部队的精英，假身份方便活动而已。”
祥子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不愧是您。”
她轻声道，“连我都骗过了。”
贝尔格林得意地哼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丰川小姐，记住——在这场游戏里，信任是奢侈品，而谎言……才是生存的法则。”
祥子微笑颔首，举杯致意。
窗外，伯尔尼的钟声再次敲响，午夜已至。
而在这场华丽的谎言盛宴中，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当最后一个果盘空置之后，贝尔格林示意卫兵收起干扰装置，这场秘密会谈即将结束。
\"下周三，莫斯科时间14:00。\"
贝尔格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套装，\"希望您的这一出精彩舞台剧，能够打动我，也能打动整个GtI。\"
祥子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餐桌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算计和某种奇特的敬意。
\"不会让您失望的，中将。\"
祥子微微颔首，\"期待下次……无论在何处见面。\"
贝尔格林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她刻板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
\"哦，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大佐。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前，我还是会去瑞典出个差的。\"
她转身离去，\"渡鸦\"卫兵如影随形。
祥子独自站在包厢里，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餐厅的钢琴声淹没。
侍者进来收拾餐具时，发现那位亚洲女客人正站在窗前，望着伯尔尼的夜色。
她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灰白的烟灰像雪花一样飘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需要帮您叫车吗，女士？\"
侍者小心翼翼地问。
祥子回过神来：
\"不，谢谢。我想再坐一会儿。\"
当包厢门再次关上，她从座椅下取出那把军刀，轻轻抽出几寸。
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壁炉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血红色光影。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中将。\"
她对着空荡荡的包厢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
窗外，伯尔尼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流星，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古城，也照亮了祥子眼中闪烁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