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风清了清嗓子：“南街归我管辖，例行检查有何不可？”
飞鸿：“例行检查就可以随便踹门吗？”
洛承风嘴硬道：“衙门接到举报，说这里有匪盗。”
飞鸿逼问：“何时何人举报？”
洛承风知道她在故意唱反调，憋着一口气怒目而视。
秦班主对洛承风一向很有好感，见两人剑拔弩张，忙圆场道：“洛大人，柳财神这是给我带生意呢！可不是什么匪盗！”
洛承风几乎是立刻就采信他的这套说辞，可一时还未能驱散愤怒的情绪，冷冷道：“什么生意要两个人关着门谈？”
飞鸿笑问：“赚钱的生意当然要关着门谈，难不成还敞开大门邀请所有人一起？我可不开钱庄！”
秦班主忙打断，上前拉住洛承风：“柳姑娘是被洛大人踹门的响动给吓着了这才说话冲了些，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洛承风甩开他的手：“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秦班主头一回见洛承风这么暴躁，不敢再求，悻悻地退回飞鸿身边：“柳姑娘，我知道你和洛大人关系好，你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斗斗嘴没什么……”
“谁跟他\/她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人同时怒道。
秦班主叹口气：“你二人斗嘴不打紧，可我不行，要是传出去我和南城兵马司不对付了，不知要有多少同行来落井下石！柳姑娘，你行行好，快帮我和洛大人解释清楚，咱们做的事可都是为了他啊！”
“我？”洛承风顿住，“为了我？”
飞鸿：“别自作多情，当然是为了钱！”
秦班主不好多嘴，只能顺着她的话：“对对，我们就是为了钱。柳姑娘，咱们别跟钱过不去，有什么事都跟洛大人说说开，别让我为难呀。”
看两人还是跟斗鸡似的，没有要消停的意思，秦班主急了：“求求二位了，我给你们跪下！”掀起袍子就要跪。
洛承风和飞鸿同时伸手去扶他，两人碰到一处，飞鸿立刻缩了回去，洛承风扶住秦班主，放缓声音道：“不必如此。”
飞鸿深呼吸几次：“罢了，没必要的误会是该解开，不过，洛大人，一会儿你也得跟我解释解释你这几天做的事。”
洛承风微微挑眉，没说话，回身关上门。
这个屋子很大，中间若拉个帘子就可以分成两个房间，秦班主和洛承风坐在一边的八仙桌旁，飞鸿在另一边把一整捆麻绳丢在地上。
她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捏着花里胡哨的手诀，突然，麻绳像条蛇一样从地上立了起来。
洛承风被这一幕惊得瞬间拔剑出鞘。
秦班主连忙拉住他：“大人，这只是幻术，都是假的！”
飞鸿权当没看见，继续表演。
随着她手诀翻动，绳子越升越高，直高到屋顶看不见的地方。等绳子不动了，飞鸿轻轻拉了拉，确认它稳固，就沿绳一点点攀爬上去。
洛承风睁大了眼睛：“绳子不是软的吗？她……她怎么上去的？！”
秦班主笑而不语：“洛大人无需知道她如何上去的，只要知道这不过都是些障眼法。”
洛承风还是很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等到飞鸿上了房梁，洛承风想走过去看，秦班主喊住他：“洛大人，柳姑娘现在在表演，咱们不好上台打扰。”
洛承风重新坐下，惊奇地盯着看不见的屋顶。
过一会儿，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响，自屋顶掉下一个白布裹着的东西，洛承风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手臂！
他霍然起身，几步飞上房梁，正看见飞鸿全须全尾地缩在梁子上，手里拿着一筐形似肢体的东西往下扔。
飞鸿怒道：“你这样我还怎么表演！”
秦班主也快速跑到下面：“哎呀洛大人，都说是假的了！您何必如此着急！”
洛承风：“看到她这样我能不着急吗？”他一把拉住飞鸿，连人带筐一起落回地面，“这么骇人的表演有什么好看？”
秦班主：“洛大人，您信以为真上房顶救人，不正说明这个表演好吗？”
洛承风：“要是有胆子小的非被你们吓出病来！不行，必须换，不能再扔肢体！太吓人了！”
秦班主和飞鸿面面相觑。
秦班主眼睛看飞鸿、嘴巴朝洛承风努了努，意思是让飞鸿想办法搞定洛承风。
飞鸿知道，这个节目要是没让洛承风点头，是绝不可能能在南街演出来的，思索片刻，道：“那扔树枝、叶子，可以吧？”
秦班主忙连声赞同：“可以可以！既然是偷桃，正可以扔树枝和叶子，表示偷桃成功。洛大人觉得呢？”
洛承风没有说话，但是放开了飞鸿。
飞鸿揉了揉被他拧得发麻的手腕：“那就这么定了。不过，有条件还是应该展示肢解术，如此必能一炮而红！”
秦班主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再刺激洛承风。
洛大人果然跳脚：“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飞鸿：“是，毕竟赚了钱也不进你的口袋，我们损失多少你自然无所谓。”
洛承风急道：“这不关钱的事！”
秦班主也替他辩解：“洛大人两袖清风，这么决断也是为的南街百姓着想，柳姑娘莫要误会他！”
“真误会的话我可一步都不会让的，”飞鸿做个鬼脸，对秦班主道，“我纯粹就是为了气气他。”
秦班主笑起来：“原来如此，柳姑娘和洛大人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飞鸿“哼”的一声：“秦班主可别乱说，人洛大人可是会派人盯梢我的，我可不敢跟他当什么欢喜冤家。”
洛承风一怔，瞬间了然飞鸿为何生气，张了张嘴，想辩解一二。
秦班主觉得接下来的对话自己不宜在场，忙道：“那个……我去吩咐后厨做些小菜上来，陪洛大人和柳姑娘喝一杯，如何？”
飞鸿和洛承风同时道：“不必！”
洛承风：“我和她还有事情要谈，不便在此久留。”
飞鸿：“我和他没什么事情要谈，只是和秦班主的正事已经谈完了，若没有其他的，我就先回去，免得三娘醒来找不到我。秦班主可一定守约，别白拿我这么厉害的把戏。”
秦班主不想再夹在两人中间挨火星子，顺坡下驴拱手道：“一定一定！那我送送二位。”
洛承风：“你们什么约定？”
飞鸿：“关你什么事？”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洛承风快步跟上，飞鸿一眼都没看他，咚咚咚下楼。
楼下一群好事者竖起耳朵挺热闹，结果什么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南街瓦子。
施良驱散众人，也跟着出去，但又不好跟太近，只远远坠在后边。
飞鸿在前头走得飞快，洛承风在后边跟得很紧，飞鸿发觉甩不开他，有点恼怒，回身道：“大人何必亲自跟着我？多派几个人，前后左右把我包圆了，保管什么都逃不出您的法眼。”
洛承风叹口气，心平气和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你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我当然清楚，你不就是觉得我干不出什么正经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是不信你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南街瓦子从来不是个正经地方，我想起上回你也是这样自己涉险去接近庞金海那群人，担心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要自己去查……飞鸿，我只是担心你。”
飞鸿没想到他一下子就猜对了，可心里的气还没散去，一时无所适从，叉着腰不说话了。
洛承风走到她身边，可怜兮兮道：“没和你说清楚就擅自派人盯着你，这点上我确实做得不对，我跟你赔罪，请柳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飞鸿第一次见洛大人这么低声下气的服软，有点意外，但又不想那么快原谅他，摇头道：“互不信任，何必勉强？”
洛承风听这“勉强”二字有点指向性，急道：“你打算为了这事就不理我了吗？！”
飞鸿：“这事？这事是哪件事？”
洛承风：“派福生盯梢你……”
飞鸿装出一副吃惊模样：“福生？你居然还派福生盯梢我？！”
洛承风嘴张一半：“你……你不是气这个？”
飞鸿心说【我当然就是气这个，可我怎么可能出卖福生】大叫道：“我是看你来得这么快，料定了你是派人跟着我，没想到你居然收买福生！他还是个孩子！”
洛承风：“我这不是担心你有事不和我商量，自己去和歹人斗吗？福生他那么崇拜你，算看到了什么也不会对外说，所以我才找的他。”
飞鸿：“他能看到什么？我能让他看到什么？洛承风你就是在怀疑我！”
洛大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摘下来：“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意思是福生他肯定是向着你的，他不会……”
飞鸿：“你这还是不信我！”她嘟起小嘴，眼里含上一包泪。
洛承风看她委屈得要哭，心都化了，无限放缓语气，柔声道：“不是我不信任你，我只是……我是不信任我自己……”
飞鸿红着眼眶：“你在说什么？”她确实没听懂。
洛承风上前一步：“我……我觉得我自己不够好、不够强，我觉得我并不能让你安心地待在我身边……”
他说得很委婉。
但是飞鸿听懂了。
她一时有点情绪复杂，没想好要怎么回这句话。
两个人相顾无言，定定地看着对方。
一旁人来人往，不住地有好奇目光朝这边投射。
离他们最近的卖面大婶正低头揉面，都快把头埋进面团里了，假装忙碌实则偷偷把两人对话都听进耳朵里。
面香飘过来，飞鸿的肚子非常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声音清晰，全都钻进洛承风耳朵里。
“饿了？”洛承风轻声问。
飞鸿撇撇嘴：“能不饿吗？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来这里跟秦班主谈生意，还要表演、给他解释道具，末了还要被你抓着怀疑这怀疑那！”
“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你……你这是要去南街瓦子里演杂耍吗？”洛承风盯着飞鸿的神情、斟酌语气道，“现在你已经在做佣书代笔和诊病开方的生意了，还要再做一份吗？”
飞鸿：“我当然不会亲自去演，哪里有时间？我是打算教给秦班主，让他去演，我要收租子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洛承风心口的石头彻底放下，“早知道就没这么多事了！”
“谁叫你不长嘴？你但凡开口问我一句，能生这么多事？”
“哎，是我错了，真的，以后再不会如此。你既然饿了，那咱们去吃东西吧？”
“才不要，见到你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洛承风拉住她的袖子：“就当是陪我吃，行不行？”
飞鸿没说话。
洛承风知道她这是松口的意思，指着不远处的酒楼：“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飞鸿：“刚从瓦子出来，不想再去那么闹哄哄的地方。”
洛承风：“那你想吃什么？”
飞鸿的眼神飘向面摊。
洛承风拉着她径直走向面摊：“婶子，来两碗面。”
老婶子乐开了花，忙给二人擦桌子倒水，把桌上的蜡烛点燃。
两人相对而坐，飞鸿闷头喝水，洛承风看她喝。
飞鸿被他看烦了，瞪他：“别看了，不许看！”
洛承风嘿嘿笑起来。
飞鸿：“还笑！”
洛大人没停。
飞鸿一拍桌子站起：“我不吃了！”
洛承风忙去拉她：“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快坐下，那边面已下锅，你若不吃岂不浪费？”
飞鸿指了指不远处：“那还有一个呢，给他吃吧。”
洛承风看过去，施良给了他一个尴尬的笑。
飞鸿鼻子喷气：“就是他带你来抓我的吧？”
洛承风：“误会！现在南街归他管，他是刚好看见了。”
飞鸿：“刚好看见就立刻去把你叫来，还真是尽忠职守。”
洛承风：“别生气了，以后再不会了。”
飞鸿撇了撇嘴，道：“总不好咱俩吃饭让人家看着，把他叫来一起吃吧。”
洛承风起身招手：“施良，来吃面。”又对老婶子道，“再加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