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仓库留个送货地址吧。“陆哲晏将名片递给经理时，瞥见对方错愕的表情。那张印着“寰宇集团cEo“的头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周围格格不入。他忽然想起姜云霜第一次触摸到现代马桶时的惊呼，少女捂着嘴后退半步，睫毛上沾着的都是笑意。
走出家具城时，暮色已染红半边天际。陆哲晏站在写字楼顶层的观景台俯瞰车水马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遥控器模型。这是他特意定制的仿古机关盒，等姜云霜发现藏在书柜夹层的《天工开物》时，或许能解开她为何对机关物件如此痴迷。
“空调温度设定26度，新风系统全天循环。“他在心里默念着未来的计划，眼底浮起细碎的笑意。远处霓虹灯渐次亮起，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姜云霜描绘的星河图景重叠。他突然加快脚步走向停车场，黑色迈巴赫的车门在夜色中宛如一道无声的邀约。
卯时初的阳光刚爬上东厢房檐角，姜云霜已倚着门框喝完最后一口杏仁茶。青瓷杯底与榆木门相碰的脆响惊飞了梁间燕雀，她伸手扯了扯腰间流苏坠着的鎏金铜镜，镜面晃动的清冷光影里映出少女嘴角勾起的狡黠弧度。
“云霜快来看！“大丫鬟青萝掀开堂屋门帘，“二婶又在摔陶罐。“
话音未落，刺耳的碎裂声伴着尖利咒骂传来：“这破玩意儿也值得当宝贝？“姜云霜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正撞见二婶柳氏攥着半截钧窑笔洗，釉面斑驳的红泥顺着指缝往下淌。
“这是娘亲临终前留给云霜的...“姜云瑶慌乱地从妆奁底层掏出木匣，却被柳氏一把抢过：“你当姜家真是慈善堂？昨儿给你那套蜀锦被褥，还不够你折腾！“
“够了！“姜云霜突然扬手，鎏金铜镜在晨光中划出凛冽弧度，“二婶若真嫌碍事，不如把娘亲留下的《女诫》也扔了干净。“
柳氏手中戒尺一滞。十年前她撺掇着将姜云霜生母的陪嫁妆奁卖去当铺时，也是这般理直气壮。此刻少女眼中寒芒毕现，倒让她想起那日祠堂里被雷劈焦的桃木牌位。
“云霜这是要学坏了！“三婶周氏端着漆盘从里屋转出，“昨儿你往你弟书房送的松烟墨，听说把账本都染黑了三页。“
“那是给锦琛补习《九章算术》的。“姜云霜边说边走向堆满箱笼的月洞门，“比起某些人拿公中银子给戏班子置办行头，强多了。“
此言一出，角落里的姜锦琛猛地将算盘珠拨得噼啪作响。这位传闻中克勤克俭的嫡长子，此刻正攥着账册的指节发白——昨日他在城西茶楼撞见二叔公醉醺醺地往舞姬腰封里塞银票，那账本上歪扭的“采莲局“三个字，此刻正灼烧着他的瞳孔。
“时辰不早了！“裴氏拄着龙头杖踱出回廊，绛紫缠枝纹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云霜带人去卸家具，你几个跟着去商铺验货。“
姜云霜应声转身，鎏金铜镜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流光。她特意将镜子藏在袖中，却不知自己眼底跃动的狡黠早已被裴氏看在眼里。老人家摩挲着腕间翡翠镯子轻叹：“这丫头...倒像极了你年轻时。“
正午时分，三辆驴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吱呀声惊飞了整条街巷的雀儿。木匠学徒阿旺抱着雕花翘头案撞在门框上，吓得跟在后面的姜锦琛险些松手。他连忙扶住少年：“当心！这玩意儿比你腰还粗！“
“不妨事！“阿旺咧嘴一笑，露出被木屑磨得发亮的门牙，“我们师傅说这榆木案子能承重五百斤，比姜家库房那三足青铜鼎还稳当！“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姜云霜凌空跃起，鎏金铜镜在阳光下划出银色轨迹，精准地将卡在槐树枝头的榫卯接榫点挑开。少女纤细的手腕翻转间，连围观的路人都忘了鼓掌。
“当心树杈！“姜锦琛的惊呼声与阿旺的咒骂同时响起。姜云霜却恍若未觉，足尖轻点飘落的槐花，鎏金铜镜顺势收入袖中。她回头朝堂哥挑眉：“锦琛哥怕是没发现，方才那手'仙人摘豆'，还是跟陆公子学的呢。“
姜锦琛耳尖瞬间通红。昨夜他在书房撞见姜云霜对着铜镜比划剑招，月光将她曼妙的身影投在墙面，恍惚间竟与传闻中冷面将军的英姿重合。他低头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却被阿旺拽着去看新到的黄花梨衣柜：“您瞧这云纹，多像姜夫人梳妆匣上的！“
此时门内突然传来裴氏的喝止。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门槛前，身后跟着抱着一摞账本的姜锦琛。老人家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家具，忽然指着其中一张黄花梨画案：“这是给云霜的书房备的？“
“是陆公子特意嘱咐的。“姜云霜迎着裴氏审视的目光，将铜镜从袖中取出。镜面在老人家手中转动时，她状似无意地瞥向二婶柳氏——此刻对方正死死攥着被划破的蜀锦袖口，仿佛那道裂口能吞噬她的所有怨恨。
暮色渐沉时，商铺二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姜云霜提着灯笼冲上楼，正撞见姜锦琛跪在地上，手中捧着的正是那方刻着“长乐永康“的铜镜。少年发间沾着木屑，额角渗出细汗，却仍固执地将铜镜对准墙角：“您看...这光斑的位置...“
“这是北斗七星阵。“姜云霜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镜缘雕着的云雷纹，“陆公子说这面镜子能照出人心最深处的贪念。“她故意将烛台往墙角倾斜，骤然明亮的火光中，姜锦琛的影子竟扭曲成狰狞的饕餮。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裴氏搀着柳氏、周氏从库房出来，几位妇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飘进耳中：“云霜这丫头越发张狂了，竟把娘亲的遗物当寻常物件使唤...“
“母亲这是说笑了。“姜云霜端着茶盏盈盈下楼，鎏金铜镜在腰间晃出细碎流光，“不过是借件旧物镇宅罢了。“她特意在柳氏面前停下，“二婶若觉着硌眼，不如把您那套描金珐琅首饰盒也摆出来？“
满室寂静中，阿旺突然噗嗤笑出声。少年抱着新到的紫檀木箱，箱盖上手刻的莲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那是姜云霜昨夜悄悄吩咐他添置的秘密机关。他朝姜锦琛眨了眨眼，对方会意般转身走向库房，掌心赫然攥着枚青铜钥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