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就多替我美言几句。“姜云霜掀开后屋门帘，整整齐齐的藤箱堆到房梁，“劳烦军爷申时来取，届时给每个壶刻上将士名号。“她忽然贴近小卒耳畔，“听说何将军爱在壶底刻虎头纹？“
小卒惊得后退半步，后腰撞翻了一摞陶碗。姜云霜扶住他胳膊笑道：“小心着，这碗要留着盛卤煮呢。“她指尖在壶身某处一按，暗格里竟滑出根银针，“您瞧，试毒针都备好了。“
日头西斜时，五辆板车吱呀呀碾过青石板。小卒摸着新得的扁壶，看姜云霜指挥伙计往车上绑藤箱。她发间银簪随动作摇晃，在箱笼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姜掌柜...“小卒突然挠头，“您就不怕我们赖账？“
姜云霜将最后一根麻绳打死结：“何将军上月替东市铺子平了地痞闹事。“她转身时裙裾扫过车辕，“诚信二字，可比真金白银值钱。“
马车消失在街角时，姜云瑶抱着账本钻出来：“姐，白送五十个壶，咱亏大发了！“
“你懂什么。“姜云霜蘸着朱砂在门板上画记号，“等西大营与守城军较劲，攀比起水壶花样...“她忽然轻笑，“到时就不是三百五百的买卖了。“
暮色里，最后一道金光掠过壶身上的虎头纹，那铜铸的虎目竟似闪着活气。
……
暮色漫过军营辕门时，姚谌的马鞭挑开了姜家摊位的青布帘。三十八个制式水壶整整齐齐码在榆木箱里，壶底“何“字火印刺得他眼角生疼。
“姜老板好手段。“玄铁护腕磕在粗陶碗沿，羊奶酒溅湿了账本，“去年冻疮膏赚了八百两，今年改卖神仙水了？“
姜云霜蘸着酒渍在案上画圈：“姚副将说笑呢，这滤芯要浸药七日，十两银子还不够本......“
“四两进，十两出。“姚谌突然俯身，铠甲鳞片刮落她鬓边木簪，“去年你卖给我的硫磺，转手翻了三倍价。“他指尖捻起她一缕散发，“杜千户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住......“
“姚大哥！“脆生生的呼唤打断威胁。何玮的亲兵抱着两坛烧春挤进帐篷，佩刀故意撞上姚谌的箭囊：“我们副将说，这滤水壶要再加订五十套。“
姜云霜扶正木簪的手顿了顿。姚谌盯着亲兵铠甲下的簇新棉靴——正是用去年冻疮膏的分红所置。他突然嗤笑出声：“何副将可知，去岁冬衣里的艾草包，每个抽了二十文利钱？“
亲兵脸色骤变。姜云霜却将算盘珠拨得噼啪响：“滤芯用白矾、木炭、丝麻，每套成本五两七钱。“她忽然抬眸，“姚大哥若想入股，分你两成利。“
帐外传来战马嘶鸣，姚谌的佩刀“当啷“压在账本上：“去年你说杜千户是靠山，今年换成何副将。“刀鞘缓缓挑起她下颌，“明年是不是该攀周总兵了？“
羊油灯爆了个灯花。姜云霜就着刀锋仰起脸：“姚大哥可知为何滤芯要浸药七日？“她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狰狞疤痕泛着紫，“去岁腊月试药，这毒疮烂了半月。“
亲兵手中的酒坛“咚“地落地。姚谌收刀的手僵在半空，帐外北风卷着沙粒扑灭两盏灯。
“杜千户的庇护...“姜云霜系好衣带，将滤水壶重重磕在案上，“是用三十个兄弟的命试出来的方子。“她突然轻笑，“今年这买卖，姚大哥要几成份？“
姚谌的喉结滚动三次，最终抓起酒坛仰头灌下。混着酒沫吐出的话散在暮色里：“三成，现银结账。“
“成交。“姜云霜摸出火漆印，“不过要劳烦姚大哥，把上个月克扣的箭镞铁料补上。“她将印鉴按在契约时，帐外忽然响起何玮的笑骂声。
亲兵仓皇掀帘的瞬间，姚谌突然压低嗓音：“何副将的妾室，前日买了西街胭脂铺。“他盯着姜云霜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铺子东家姓杜。“
姜家铺子的铜壶在暮色里泛着血光，何玮的玄铁护腕磕在柜台上，震得算盘珠子乱跳：“姜掌柜，手头还有多少存货？“
姜云霜指尖在账册上轻点：“新淬的三百个，算上库房...“她忽然抬眸，“将军要多少？“
“八千。“何玮的佩刀穗子扫过水壶暗纹，“按十两银子一个算。“
柜台后的姜云瑶失手打翻茶盏，褐色的茶汤在青砖地上漫成诡异的图腾。姜云霜却纹丝不动，腕间银镯映着何玮甲胄上的虎头吞口：“驻防军满编不过五千，将军要八千水壶，莫不是连战马都要配一壶？“
何玮突然俯身，铁甲鳞片刮过柜台发出刺耳声响：“漠北商队过境要交引，西域使臣入京需通关。“他屈指弹了下壶身，“这暗格里能塞五张银票，姜掌柜以为如何？“
后堂穿堂风骤起，姜云霜的鬓发扫过壶嘴上的朱雀纹。她忽然轻笑：“将军要刻什么纹样？虎头？鹰目？或者...“指尖在壶底一按，暗格弹出半寸，“再加道夹层？“
何玮的瞳孔缩了缩：“姜掌柜果然通透。“他解下腰间令牌拍在柜上，“定金五百两，余款交货时结清。“
姜云霜却将令牌推回：“民女胆小，只接现银买卖。“她拨弄算盘珠的脆响里混着更夫的梆子声，“八千铜壶要三百工匠赶工三月，将军等得？“
“等不得。“何玮突然扯开护心镜，露出内衬的羊皮地图，“十五日后漠北驼队过黑水关，我要五百个刻狼头纹的。“他甲胄上的血腥气混着姜云霜发间的桂花油，“剩下的七千五，每月初一交货一千。“
姜云霜的银簪尖在地图某处顿了顿：“狼纹要掺朱砂，每壶加价二两。“她忽然抬眼，“将军可知淬朱砂的窑炉，十座要炸九座？“
何玮的拇指抹过她袖口沾的铜屑：“姜家祖传的淬火术，连兵部都眼红。“他突然压低嗓音，“上月工部侍郎家的窑炉炸了三个，姜掌柜倒是稳当。“
铺子外的灯笼被夜风吹得乱晃，姜云霜的剪影投在满墙铜壶上：“民女只问一句，这八千壶的买主...“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西域三十六国，“是站着喝，还是跪着接？“
何玮突然大笑，震得壶嘴里的艾草包簌簌落灰：“好个站着喝！“他解下佩刀扔在柜上，“此刀押作信物，明日自有人送银票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