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衡。”陈老太爷痛快给出答案,“你听说过?”
沈清棠:“……”
她不止听说过。
大乾最出名的机械师。
如今大乾最流行的兵器、运输工具……甚至生活中很多常见、实用的东西都有他的手笔。
不止如此,他文采斐然,三十来岁就坐到当朝工部尚书。
只是当官没多久,突然自请去给皇上修皇陵。
领着一众工匠,在皇陵中捣鼓皇上死后的“衣食住行用”。
人嘛!大概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总是喜欢幻想着有另外一个世界。
穷人一般会烧些纸钱,试图把“金银财宝”送到另外一个世界。
帝王则简单粗暴的多,直接把的金银财宝放在墓穴里,墓穴中依然是帝王规格,不止有真的宫殿还会有各种日常用品。
但,不管怎么说,死后的事远没有生前的事重要。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日中天的工部尚书为什么放弃大好前程去皇陵。
他硬生生在青壮年时期就把自己活成了传说。
按照时间算,这位传说如今大概也到了不惑的年纪。
沈清棠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是从余青和嘴里听说的。
余青和每次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嘟囔:“如果王兄还在仕就好了。”
皇陵那地方通信不便,普通人甚至连皇陵在哪都不知道。
一般人也别想靠近。
季宴时的人倒是知道,但是若非不得已也不敢联系。
皇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没想到让余青和如此恭敬的人,竟然是陈老太爷的学生。
陈老太爷才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陈老太爷聊天特别有分寸,虽说对蒸汽发动机感兴趣,但绝对不会问不合时宜的问题。
也没有因为对新事物的好奇一直询问,只简单聊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不知不觉话题就到了季宴时和沈清棠身上。
“我活了七十余年,跟随了三代帝王,对帝王心性也算了解。是以私心里我不想让陈家再走仕途。
我能平安归乡,不代表我的子侄孙辈也能。
我寻得时机带着一家老小归乡,只留了少数几个子侄在朝中为官,就是希望保下我陈家满门。
却不曾想,逃出京城还是没能躲过跟皇家的羁绊。
因着之前欠的一个人情,我四度当了皇家太傅……”
沈清棠静静的听着。
不意外陈老太爷带的皇四代就是季宴时。
“我经历特殊,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让他来陈府求学,为了保护家人也是对他百般苛刻。
他入府三年从未能出过院门。是他的小院不是我陈府。
无异于坐牢。
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因为他无错。
可他出生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错。”
沈清棠垂眸。
陈老太爷的话像是绕口令一样,可她听得懂。
懂命运的不公。
懂季宴时的无辜。
懂陈老太爷的私心。
隐约窥见某个秘密的一角。
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显然陈老太爷也不需要沈清棠说什么,只是在告诉她。
他并没有过多描述季宴时过往二十载有多不容易,也没细说自己过去这些年有多谨小慎微。
只是讲了一些日常琐事。
然后,猝不及防的点到了她。
“你的出现对季宴时来说可能是幸运,可他于你却是不幸。你们相识因我而起。”
沈清棠倏的抬头,季宴时说的老师是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猜到沈清棠的想法,点头,“不管如何是因我而起,你们的事我有责任。
给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无论是道歉亦或是给予补偿都弥补不了。
只是,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别说他是不得已而为,就算是刻意。只要他开口,那时候的你可有选择的余地?”
陈老太爷的话现实且刺耳。
沈清棠沉默。
她没有。
只要她还剩一口气,沈家人也会把她五花大绑送到季宴时的床上。
在大乾,对权势的男人来说,女人如衣服。
想穿就穿,想脱。
想要什么样的就要什么样的。
陈老太爷说着顿了顿,“皇权倾轧,儿女私情在其中的份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可你又是幸运的。
幸好你遇见的是他。倘若是其他人,真不好说你如今会是何下场。
当然其他女子也不会有你这般聪慧。
你如此聪慧的人也不该困于心结。
过去再无可能,将来却是变数。”
沈清棠抬头,看向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年事过高,眼皮松松垮垮的垂着,遮着一半的黑眸,略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是历经风雨后的淡然。
见沈清棠看他笑了笑,“你看就说你很聪明。一点就透。不止聪慧还足够冷静沉着。你们这样的性子,是好事,也是坏事。”
沈清棠挑了下眉,重复:“你们?”
陈老太爷点头,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声:“对,你们。季宴时亦是如此。否则哪需要我一个糟老头子说这些扯犊子的话当说客?”
沈清棠:“……”
当世大佬,三朝太傅,口吐芬芳。
就挺……那啥。
“你耿耿于怀过去。不愿意原谅,不愿意接受。可丫头,扪心自问,倘若那晚的人不是他你还有机会抉择吗?
倘若那晚的人只是个差役,你当如何?
倘若那晚的人是其他皇子,你下场又是如何?”
沈清棠抿唇。
若那人是个差役,沈清棠活不到北川。
若那人是昊王那样的皇子,沈清棠根本活不到天亮。
“我不敢说季宴时将来会如何。也许会身败名裂命丧黄泉,也许会坐上那把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椅子。
我可以保证的是,就算他身败名列,也会护你们母子周全,护你沈家周全。
若他活着,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父亲和夫君。这一点,我可以用我陈家三代人的性命为他作保。”
沈清棠错愕的瞪圆了眼。
这保证有点大。
大的吓人。
可,为什么?
为什么防人心这么重的陈老太爷,最不该信人的陈老太爷会愿意为季宴时作这样的保证?
“为什么?”沈清棠终究还是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