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大渗透（6）
圣焰帝国曾经是光辉与信仰交织的国度，灿烂的神圣火焰曾经照耀着它的王宫、街道与高耸的神殿，令无数信徒顶礼膜拜。然而，如今的圣焰帝国，已经成为了另一副模样。
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它不再温暖，而是苍白、冷寂，宛如一具具扭曲燃烧的灵魂，在半空中无声地挣扎、翻腾，投下幽深的扭曲影子。
街道两旁，那些曾经庄严肃穆的神殿，如今已经化为巍峨而阴森的黑色殿宇，墙面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不可名状的符文，某些符号似乎还在缓缓蠕动，宛如活物。
殿门敞开，从中不断传出细碎低语，那低语如潮水一般，忽远忽近，既像是无数亡魂在耳畔哭诉，又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志在无尽地诱惑、低喃，令人心神震颤，仿佛一旦去细听，理智就会被撕裂吞噬。
所有的城镇都被一层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阳光透过雾气，变得扭曲而诡异，如同在流动的深渊之中摇曳。人们行走在街道上，步伐沉重，神情呆滞，双眼泛白，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某种存在蚕食，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在机械地活动。
有些人的嘴巴微微翕动，喃喃低语着什么，但若是仔细倾听，就会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在交谈，而是在不断重复着同一句毫无意义的呓语，如同某种被灌输的圣咒。
这种呓语并非由人类语言构成，而是某种模糊的、无法被认知的音节，似乎不是通过口腔发声，而是直接从脑海中震荡而出。它们穿透空气，在整个帝国的天空中回荡，像是一首无形的圣歌，既是祷告，也是诅咒。
在这片被呓语笼罩的国度，梦境已经死去，现实也不再属于凡人。
夜晚降临之时，城市之中的灯火会一盏盏熄灭，所有的建筑都会陷入诡异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中，那些被称为“梦行者”的存在会缓缓出现。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体，每一只梦行者都如同影子一样浮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不属于三维的生命体。它们无声地游荡在街道上，伸出一只只漆黑的、仿佛从虚无中生长出的触手，缓缓探入那些沉睡者的额头。
没有人知道被梦行者触碰的人去了哪里，因为他们的身体仍然留在床上，仍然会在清晨睁开双眼，继续进行日常的活动。但他们的眼神会变得更空洞，嘴唇上的呓语会变得更加清晰，甚至……他们的皮肤下似乎开始浮现某种奇异的符文，就像是圣焰帝国神殿墙上的那些蠕动文字。
但他们依旧活着，依旧在行走，依旧在执行命令。
——或许，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王都曾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圣城，金色的穹顶辉煌无比，神圣的钟声回荡天地。
可如今，王都的中央却竖立起了一座难以言喻的巨塔，它仿佛是由扭曲的金属、黑色的骨骸、以及永恒燃烧的白色火焰构建而成。整座塔不断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低语声，那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回响，如同众生的耳语，又像是某种存在在窥视凡间。
这里就是燃魂之巅，呓语先知的王座所在之地。
没有人见过呓语先知真正的样貌，因为他永远被一层扭曲的迷雾所遮蔽，凡是直视他身影者，都将在下一秒变得疯癫，口中念诵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最终，他们的身躯会逐渐化作无形的火焰，消散于空气之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回音，久久不散。
传闻，呓语先知并非凡人，也不是神只，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遥远的存在降临于此。他并不统治圣焰帝国，而是寄居于圣焰帝国之中，或者说，整个帝国已经变成了他的梦境。
王都中的贵族们，过去曾是帝国的掌权者，如今却全部变成了燃魂信徒，他们的脸庞被白色火焰灼烧，失去了原本的五官，只剩下光滑如瓷器般的苍白面孔。
他们披着华丽的长袍，在宫殿的长廊中静默行走，只有当呓语先知发出低喃时，他们才会整齐划一地跪倒在地，嘴中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回音，那声音深沉而诡异，仿佛从无尽的时间长河中回荡而来。
但更为可怕的是，圣焰帝国的疆域仍在扩张。
尽管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呓语与燃魂交织的国度，但它的军队仍然存在，他们披着破碎的甲胄，手持染满火焰的长枪，默默地行进在战场之上。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怒吼，只有无尽的沉默，只有那些低喃的呓语回响在战场上，像是战鼓，又像是某种无形的法咒，令所有听见的人都感到头脑昏沉，思维迟钝，甚至开始梦见一座无法描述的燃烧高塔，在梦境深处召唤着他们。
如今，圣焰帝国已不再是凡人之国，而是一座在现实与梦境之间游荡的恐怖领域。所有生活在其中的人，早已无法分辨自己是活着还是死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是“自己”。
这里的过去已经消失，未来已不可测，只有无尽的呓语在苍白的火光中回荡。
在圣焰帝国的王宫之中，黄金与白色的装饰依然覆盖着高耸的穹顶，壁画描绘着往昔光辉岁月的场景，地面镶嵌着精致的大理石，宫殿外的圣火依旧熊熊燃烧。表面上，这里仍旧维持着往日的秩序，皇室成员仍然履行着他们的职责，帝国的仪式、会议、宴会一如往昔。
然而，当你真正置身其中，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丝无法忽视的诡异感——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扭曲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莱恩·瓦尔兹陛下仍然端坐在高耸的王座之上，披着镶金的皇袍，头戴镂刻神圣火焰纹路的王冠。他的脸庞依旧庄严，目光仍然威严而深邃，但若是长时间凝视，你会发现他的眼神没有焦距，像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他的嘴唇时常微微开合，低声呢喃着什么，似是在与空气交谈，又似乎只是某种无意识的重复。
每天的晨曦降临时，莱恩·瓦尔兹都会从王座上站起，步履僵硬地走向宫殿的中央大厅，在那里的巨大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倒影，久久不语，直到侍臣提醒他该进行例行会议，他才会僵硬地转身，仿佛刚刚从某种深层梦境中被强行拉回。
而在会议上，他的言辞依然充满威仪，语调平稳，甚至连微笑都与过去一模一样。然而，有时，他会突然在言语之间停顿，宛如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扼住他的喉咙，片刻后才继续说话，甚至将前一句话重复一遍，好像他的意识在某个瞬间断裂又重新拼接。
莱恩陛下从未真正进食。每当王室设宴，他都会坐在长桌尽头，餐盘中的食物始终保持原封不动，但他的手却会机械地举起刀叉，在空中做出切割、进食的动作，仿佛他依旧在用餐，只是……食物并未减少，他的嘴巴也从未真正咀嚼。
然而，他的声音依旧充满威严，他的命令仍然被严格执行，仿佛他仍然是那个统治圣焰帝国的君王。只是，无人知晓他是否仍然拥有自己的灵魂。
阿米莉亚皇后依旧是圣焰帝国最美丽的女人之一，她的金发柔顺，眉目端庄，身姿优雅，每天都会按照往日的习惯，出现在皇宫的花园之中，漫步在圣焰藤蔓交织的林荫道上，微笑着向侍女们点头致意。
然而，若是你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步伐始终如一，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抬起手臂抚摸花朵的动作，完全一致，毫无变化。她的笑容也是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弧度，眼中却没有任何温度。
每当夜幕降临，皇后都会坐在宫殿中央的巨大摇椅上，低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圣焰童谣。这首童谣已经在帝国流传数百年，歌词温暖而祥和，但如今，每当她的歌声响起，整个皇宫的烛火都会微微颤动，仿佛空气中有某种无形的存在在共鸣。
而若是有人胆敢直视她的脸庞太久，便会在幻觉中看到她的嘴唇裂开，露出漆黑而幽深的空洞，仿佛她的身体已经中空，只剩下一具在扮演人类的躯壳。
皇子莱茵依然每天练剑，依然每天巡视帝国的骑士团，依然与将领们讨论军事战略。然而，他的身体却似乎从未疲惫，他的动作过于标准，过于精准，甚至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的一切反应都被事先设定好了一般。
据侍从们悄悄传言，皇子从未真正合眼睡过。每当午夜时分，他都会站在皇宫露台上，目光呆滞地望向燃魂之巅的方向，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不论风雨，不论寒暑。有人曾试图上前唤醒他，但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露出一个与往日一模一样的微笑，低声说道：
“我在听祂说话。”
皇室每月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舞会，所有的贵族、骑士、高阶祭司都会受邀前来。这场舞会如同过去一样辉煌，烛光摇曳，乐师演奏着悦耳的乐曲，贵族们身着华丽的衣袍，翩翩起舞。
但当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整个舞会的轨迹是固定的，每一曲结束后，所有人都会回到最初的站位，再次起舞，动作毫无变化，表情一成不变，甚至连交谈的内容都在重复。
有人曾偷偷录下舞会的场景，在回放时发现，每一次舞会的每一个细节，竟然与上一次完全相同，甚至连香槟溅落的角度，裙摆飘扬的弧度，都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剧本操控着，丝毫不差。
而在舞会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会同时回过头，整齐划一地望向舞厅尽头那扇紧闭的黄金大门。没有人知道门后有什么，因为当它缓缓开启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一片耀眼的白色火光吞没……
当他们回过神时，舞会已经重新开始，一切回到最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圣焰帝国的皇室仍然运转，国王仍然下令，皇后仍然微笑，皇子仍然巡逻，一切都按照旧日的秩序运行着。
然而，在这秩序的表面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
或许，皇室成员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们。
或许，他们只是某种存在在人间的影子，一种无法被察觉的替代品，继续着帝国往日的光辉……
不过那光辉，早已被无尽的呓语与疯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