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懒货,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家里这么多活,你躲闲也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吧?家里的鸡好歹还知道下个蛋,你说你,能干什么?”
“我赚的工分不少,可一分钱都没落到我手上。”
“嘿,老娘这些年供你吃穿,倒是还养出一个白眼狼?”
“我四岁就开始给家里帮忙,吃得最少,干得最多。妈,我不是白眼狼,”娇弱的女声此刻竟有些刺耳。
“我让你顶嘴!”
王大花拿着鸡蛋来家里道谢时,远远就听见了两人的争吵声以及柳条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光听这啪啪的声音,还以为她打的是自己的仇人。
她连忙小跑了两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肖家的,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肖母听到声音,赶紧收起手上的柳条,笑着和对方打招呼,“王姐,今天怎么有功夫上家来?”
王大花看了一眼肖柔柔,见她正呆呆地拢着衣袖,手背上和脸上的红痕依稀可见。
关起门来打自家孩子的并不少见,可像肖母这样挑着孩子脸面打的可不多,这还真成了打仇人了。
她在村里待得久,也知道一些过往。
听说,肖母当初本来是有机会嫁到城里去的,可到了结婚那天,新郎来接亲时,不知怎么的,新娘居然变成了那个来她家做客的远房表妹,她出嫁时的美貌可是让村里人大开眼界。
仔细看看,长开后的肖柔柔可不是越来越像她嘛。
“大妹子,我也没什么事。这不,你们家柔柔下午救了我们家那个皮猴子,我是特地上门来道谢的。”
肖母尴尬地看了肖柔柔一眼,将身体僵硬的她拉入怀里,“你看看这孩子,回来也不给我说清楚,我还以为她又去哪里疯玩了。”
“你这话可说岔了,谁不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听话又能干的女儿。”
话落,她提了提肘间的篮子。
肖母赔笑两声,便被她手上的东西吸走注意力。上面并无任何遮盖物,她很轻易就看见了十几颗鸡蛋,篮子的角落还塞着一个正正方方的小包,看那包装,不是白糖就是点心。
她舔了舔唇,笑呵呵地说,“王姐,家里面坐吧。”
“不了,我还有事。经过你们家门口,就想着进来道声谢。”
刚才还是特地呢。
“行,那我就不送了,”肖母也不再装客气,伸出手就要去接篮子。
王大花却是轻巧地避开她,转而对着肖柔柔嘱咐,“姑娘啊,没事来家里坐,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婶子。”
“那我就走了啊。”
“就走了?”肖母追了两步,对方却始终没有将东西递过来的打算。眼看着她要走远,她忍不住开口问,“连喝口水都不喝,这拿着东西是急着去哪啊?”
“嗨,我家那口子不是有个亲戚怀孕了吗?人家过去帮过我们,我家那个又太忙,就让我带点东西上门看看。”她挥挥手,“别送了,我走了啊。”
“好,好。”肖母微笑着送走她,然后又回头瞪了一眼肖柔柔,“没本事的,你救了人家儿子,连个鸡蛋都落不着。”
肖柔柔揉着胳膊,低着头并不说话。
“还愣在这干啥,赶紧去干活!”
“哦,”她依旧是乖巧应声。
看到她这副样子,肖母心里一阵畅快,但一想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篮子礼物,她又觉得怎么都不痛快。
***
大队长正在家抽烟,猛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把烟管藏了起来。
“别藏了,几里外就看见你烟管冒的烟了。”
大队长嘿嘿笑了两声,起身接过篮子,掂了掂后奇怪地问,“花儿,东西怎么没送出去?肖家没人?”
这桃酥可算得上奢侈品了,傻子才会拒绝呢。
王大花倒了一搪瓷杯的水,咚咚灌了下去,等缓过劲了才解释说,“嗨,别提了,我刚去就看见玉梅在打孩子,说的话还特别难听。我们这东西送过去,还不指定便宜谁呢。”
他磕了磕烟管,一脸不赞同,“那也不能再拿回来啊。”
他大队长的身份好歹在这放着呢。
“这有啥,我之后常把那姑娘叫到家里来吃饭。看着她把东西吃下去,不比便宜别人强。”
“嗯,有道理。”
她抱着搪瓷杯坐在台阶上,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没想到啊,这玉梅也是个面甜心苦的。你都不知道,那姑娘的脸都见了血了,弄不好啊,以后还要破相。”
“这不至于吧?”
“有什么不至于,你且看着吧。”
这件事还真让她猜对了,肖柔柔脸上的伤痕开始结痂时,肖母才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但这个时候,关于肖家的小话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肖父贯是个要面子的,某次跟人喝酒,听说了这件事后,晚上回去就和肖母吵了起来。
肖家一边是个空地,另一边住着一对聋哑夫妻,两个人吵架时并无顾忌,不大的院子里充满了粗言鄙语。
“你说你打哪不行,就非得打她脸上,你是诚心要别人看我们家笑话吗?”
“要我说啊,你们肖家门面不大,自尊心还挺强。你也不看看你们家的情况,本身就是个笑话,怎么还怕人看笑话?再说,她不做错事我会打她吗?”
“我们肖家怎么了,你别忘了,当初不是我肖家,没人会娶你这个破鞋!”
“放你娘的屁,要不是老娘,你就得娶那个比你大二十岁的寡妇了。”
“寡妇怎么了,人家好歹是正经结了婚的,孩子都生了两个,你呢,婚前就与那王老二搞|在一起,被人发现退了亲,这才想起我来。”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我怀孕了,你这辈子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砰的一声,吵闹声突然安静下来。
“非要老子发威,你才能闭嘴下来是不是?”
看着被彻底砸散架的板凳,肖母直接坐在地上拍起大腿,“你又砸东西,你遇到事只会砸东西。这都是钱啊,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噢。”
怒喝声和哭喊声就这样持续了大半夜,除了屏蔽声音的肖柔柔,想来没人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