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入天际线以下,夜色降下帷幕。
“凌晨发生的事,我印象真的太深刻了。”黄娜托萝坐在病房的窗前,背对着窗户,向湘等四人述说仅她一人知晓的实情。
“我们走进县医院,当时大厅里没有人,还没等我们找到其它人,大厅的灯突然就灭了,到这里你们都还记得吧?”
“记得。”湘和湫同时道。
“我们都有些怕,我在黑暗里抓住了湫。”黄娜托萝看向湘,“湫没有找见湘,叫他的名字也没回应,灯灭了二十秒左右,又重新打开了,这个时候,湘就消失了。”
湘低下头来,一只手抱在身前,另一只手的食指刮着鼻梁,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找寻当时的记忆。
“我记得,当时灯黑了之后,我就打算去拿缩携胶囊,但是中途被什么东西阻止了,接着就遇到了一连串非常恐怖的事情,是什么东西呢……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当时你去了哪里,也想不起来了吗?”湫问。
湘十分投入地想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湫呢,你是什么时候失去记忆的?”黄娜托萝问。
“我应该是在湘之后,因为我确实看见了大厅的灯再次亮起,看见了湘的消失。”湫说,“我记得我取出了缩携胶囊,拿到了催眠枪,把装照明灯的胶囊给黄娜托萝。我本是打算去前台后面的房间看一看的,我猜测湘可能走进了那扇门。但是……”湫顿了顿,“我能记得的事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发生什么我就想不起来了。”
“后来灯有没有再灭过,你还记得吗?”黄娜托萝问。
湫摇摇头:“记不起来了。”
黄娜托萝取下肩上的酒红色挎包,从中取出一只帆布袋,递到湫的手里。
湫接过帆布袋,黄娜托萝向她眨眨眼睛,示意她打开袋子。湫将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手枪,正是那把电磁催眠枪。
“这是,催眠枪?”湘讶然道。
“原来催眠枪在你那里,黄娜托萝。”湫说,“我还担心它被坏人拿走了。”
“多亏有它,我们才逃过一劫,不然恐怕我们全都变成祭品了。”黄娜托萝说着,做了一回深呼吸,好似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就不自主地后怕。
“湫拿出催眠枪后,给我说了它的用途,还把另一枚胶囊递给我,告诉我说里面装的是照明灯。这个时候,灯又被熄灭了,湫叫我掰开胶囊。我就照着做,拿到胶囊里面的照明灯,但这时的湫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叫她也不应,我只好自己摸索,找到照明灯的开关,打开它,结果差点心脏停跳。湫的身旁多出来一个身披斗篷,面目狰狞的家伙,他的头有正常人的五倍大,简直就是一个长着人类身子的怪物。那怪物正在湫的身旁说着耳语,我被他吓懵了,大脑里一片空白。我看到湫的眼神一片空洞,精神恍惚,就像中了邪一样。那怪物在湫的耳边念了几句咒,湫就径直地走向前台后面的那扇门,我使劲喊湫,但她就像没听见似的,直挺挺地就走进门去。我真的吓坏了,那怪物接近一米九高,我看到他开始冲我扭动身体,想起湫跟我说过不能直视他,因为这可能是它在施邪。我想过跑出去报警,但又怕来不及,慌乱之间,我看见湫丢在地上的催眠枪。一念之间,我决定拼一把,便扑上前抓起地上的催眠枪,冲那怪物的怪头开出了枪。”
黄娜托萝讲到这里忽然顿住,她换了个坐姿,望了一眼天花板,舒出一口气,似在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然后怎么样了?”听得聚精会神的茆欠身问道。其它人专注的眼神也跟问着同样的问题。
“然后,那怪物就倒下了,”黄娜托萝的目光转向茆,“像一面墙一样,轰地一下倒下去。”
讲到这,黄娜托萝语气中的紧张感倏然消失一大半,随即继续往下说去,“我报了警,打给的是缰矢城一位我认识的警官,虽然他们赶来会慢一点,但至少值得信任。我在车里等了一个半小时,警官带领警员和救护车赶到,带走了那个怪物,还在前台后面的那扇门里找到了昏倒的湫和湘,和那个植物人女孩,丽蓓卡。警员安排救护车把你们接到这里来。幸好你们只是普通的昏迷,丽蓓卡也被抢救过来了,她就在楼上的病房。”
“原来是这样,幸亏有你的襄助,黄娜托萝,真心谢谢你。”湫温声而挚切地说。
“是啊,同时也得说一声抱歉,把你卷到这么危险的事情里,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湘说。
“不用谢,这真的没什么,不过是把你们当作好朋友来看了。”黄娜托萝冲湫嫣然一笑道。“再后来,我去警局做了笔录,还亲眼看见了那个怪物的真实面目。”
“究竟是何方神圣?”湘问。
“就是一个普通人。”黄娜托萝说,“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男人。路过审讯室时,我见两名警察在审讯他,他坐在桌前,手上戴着镣铐,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不过我没有和他直接交流的机会。等到我做完笔录,临走前,我和警官聊了几句,才了解到一些信息。他说,这人原是康郡县县医院的院长,但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宗教狂徒,这人并没想要隐瞒什么,问他问题基本上都会老实回答。他称自己是‘黑巫医教’的祭司,创立了黑巫医教,而这么做是为了救治那些普通医学无能为力的病患,不过代价是以健康者的魂灵作为牺牲品。他会一种巫术,这种巫术能够操控人的心智和魂灵。并且他也坦白,他已经用这种巫术剥夺了数十人的生命,但也治好了几位植物人和精神病患,而丽蓓卡就是这次他想用巫术治愈的人。他最近在物色治疗所需的牺牲者,以将他们的魂灵作为祭品,他本打算拿丽蓓卡的家人下手,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而前天晚上他们得知了你们几个外地人来到的事情,就尝试拿你们下手,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就在昨天凌晨,他终于等到丽蓓卡的家人落单的机会,成功地控制他们的魂灵将他们赶到他的‘祭室’,就是医院大厅前台后面的房间,使用巫术仪式抽去他们的灵魂,试图治疗丽蓓卡,结果仪式没有成功,他说这是献祭的魂灵还不够,还需要更多人的魂灵作为祭品。他听你们说昨天晚上还会过去,于是就在医院里等待,等我们过去后,再逐一在暗中对我们念咒施术,操控我们的魂灵,让我们主动走进那个祭室。所以我猜,湘和湫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失去意识,主动走进那个房间,大概就是被他施了术。”
“原来是这样!”湘恍然一拍手,转头看向湫说,“这么说,前天晚上我们在丽蓓卡的病房里看见窗帘背后的灰影,以及夜里民宿外面留下黑皮书、对你施邪让你昏倒的人,其实都是县医院的院长,所谓的黑巫医教祭司!”不过紧接着,他向下一压眉毛,低声沉吟道:“黑巫医教……可是,邓也说那本黑皮书是黑魔法教的书呀,还有那些邪术……”
湘转脸问道:“这个人有没有说,他所谓的黑巫医教和黑魔法教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黄娜托萝听到后眼神一怔。“没有,警官没有跟我提到这个,我也没有问。”
她想了想,接而又说:“不过,我还要到一个可以和他面见的机会,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
群青色的轿车进入城北市郊的时候,湘看着伸入黑暗街区里一条条凌乱破落的小道,忽然想起一周之前渗入帮派巢穴的那次行动,也是在这样的时间,在这样一个街区——恐怕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的心情却有所不同。虽然这次他行将面对不再是一个残暴横行的帮派,而是一个已经被逮捕的“普通罪犯”,但他的内心却并不比那次平静,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忐忑,甚至有一种面对神秘莫测之物的恐惧。
不久,众人的视野里出现一栋巨大的灰色建筑。这栋建筑被带尖锐铁刺的高大围墙圈在里面,犹如一头困在牢笼中的巨兽。
车子开到正门,一道厚重的实心铁门横拦在进门的车道上。黄娜托萝将车停在门前,下车和岗亭的警卫说了几句话,随后铁门便被打开,允许车辆通过。
黄娜托萝回到车上,开车驶入正门,一名警卫在建筑的侧面招手示意,他指挥黄娜托萝让她将车开进一个敞开的车库,两名警卫把守在车库两边,看着车子停好后,警卫带着黄娜托萝三人走出车库,来到建筑的正门。走进正门,在经过一道安检搜身后,三人来到建筑的接待大厅。
警卫说让他们先坐在边上稍等一会,三人如命照做。
等待的时候,湘和湫环顾了一下这里,虽然每一个出入口都有警卫站岗把守,但这里的氛围并没有想象中监狱或拘留所里那样分外压抑的森严感。
约过了五六分钟,一边的走廊传来皮鞋敲地的脚步声,随之,一个警察走进大厅,他身材精瘦,外貌英俊,年龄在三十出头的样子。他身上穿的是警局的刑警警服,样式和这里的警卫都不相同。
警察走进大厅,看向等候的三人。黄娜托萝以眼神示意湘和湫,三人起身走向警察,警察面无表情,什么话都没说,见三人过来便转身领他们进了走廊。
众人走过走廊,往建筑的深处走去,直到走进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通道似乎是通往建筑更深处的唯一路径,而在它的尽头,是一扇加固的黑色铁门,铁门的上方,白墙上刻有红色的“监区”二字。
这扇铁门由两名警卫把守。领路的警察掏出证件给警卫看过,两人才用特制钥匙打开铁门上的锁栓,放几人进去。
监区内部的景象完全不同于外面,结实的铁网与栅栏将拘留区和走廊分隔开来,森严阴冷的感觉瞬间笼罩三人。跟着警察,几人来到探监区,走进其中的一间探监室。
一进探监室,几人的目光便落在铁护栏后面带着镣铐的犯人身上,他一动不动地伏在桌前,似在埋头苦思什么,听见有人走进来,慢条斯理地将脸抬起来。
“只有十五分钟。”警察说,然后走出探监室,将门关上。犯人那一边的警卫也一样。
虽然说,湘和湫已经知道犯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当犯人露出面目的那一刻,他们还是不由得心惊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脸庞白净、面相斯文,戴着一副学者气息十足的黑框眼镜,最重要的是,昨天上午在县医院身担主治医生,同时也是院长的那位,正是眼前此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