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行省,庐州府。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晨雾也才散去不久,但府衙大门外已经有个妇人早早等候在了那里。
王秀芬是庐州府治下舒城县人,丈夫在五年前病故,只留下一个独子,今年才十六岁,在家攻读圣贤书,准备再过两年就科考,寒舍清贫,母子二人就这么相依为命着。
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王秀芬自从守寡之后都不怎么抛头露面,只靠着家中几亩山地种些茶叶勉强糊口,平时也不与人交恶,老实本分得很。
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某个夜里,一个毛贼潜入她家中,却被警醒的独子发现,追赶之中那毛贼慌不择路摔死在了门外河沟中。
本来算是这毛贼自作自受,没什么问题,然而谁知他竟是一户本地士绅的子侄,因赌钱输多了,看王秀芬家没个成年男人,才想着来偷点值钱物件,结果不慎把命丢了。
那户士绅不忿,暗中买通府衙中的仵作,将王秀芬之子告了个错杀之罪,就此拿了去。
本来孤儿寡母的活着就难,这一下王秀芬更是觉得天塌了。
她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府衙击鼓鸣冤,然而却被驱赶走了,理由是终归死了人,要审。
于是王秀芬每天都来府衙跟进,每天都不得结果,她慌乱得六神无主,又申诉无门。
儿子还未成年,十六岁的少年被关在府衙大牢里,想想都觉得可怕,但是无论她怎么询问,甚至家里那几亩可怜的山地都卖了,换到的银子来衙门打点也始终没有结果。
一天又一天,她已经快绝望了,这时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为富不仁,什么叫民不与官斗。
这些日子以来王秀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变得消瘦,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倒下后更没人能救她儿子,她怕是已经撑不住了。
但其实她现在已经感觉自己将要油尽灯枯了。
太阳一点点升起,王秀芬麻木地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府衙大门,眼神呆滞,已几乎没有了生气。
忽然,她面露惊讶之色,看着前方,只见府衙竟然开门了,几名衙役衣冠整齐地站到门外开始当值。
这是见了鬼么?今天的府衙这么早就开门了?
王秀芬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急匆匆赶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赔笑问道:“差爷,劳驾问一下,我家儿子那案能有结果了么?”
这么多天她每日都来问同样的话,门口的衙役早就认识她了,每天的回答也都是相同的冷漠否定,可是这一次……
衙役班头竟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说道:“是秀芬大姐啊?案子结了,你等一哈,我这就去把令郎带出来。”
说罢他转身一路小跑进了门。
王秀芬啪的一下抽了自己一嘴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还没醒。
庐州府的班头认钱不认人,从来都没有好嘴脸给百姓,今天是吃错药了?
另外几个衙役嘴角抽了抽,侧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没等多久,班头重新出了门来,身边跟着个少年郎。
王秀芬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这个少年正是她那个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儿子。
看得出来,儿子瘦了很多,这一个多月里没少在牢里吃苦头,但奇怪的是身上还算是干净,像是在里边洗过澡换过衣服的。
“儿啊,你……”
才一开口,王秀芬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抱着儿子就要痛哭。
“秀芬大姐,你赶紧带着令郎回去吧。”班头忽然凑了过来,满脸笑容,同时摸出一锭银子塞到王秀芬手里,“府尊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害得令郎无辜羁留狱中,这是给你家的赔偿,还请恕罪。”
王秀芬愣了一下,又想抽自己确认是不是做梦了。
活久见,衙门口的官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赔银子?
她迷迷糊糊的接过银子,迷迷糊糊的带着儿子离开,直到走出老远兀自不愿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
总算儿子的关切问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还好,在这一个多月里儿子确实是吃了苦,但没有受刑,现在放出来自然是更好了,就是为什么会忽然没事了,母子二人都毫无头绪。
忽然路边传来的对话声吸引了他们。
“听说了么?公主来庐州了。”
“啊?是咱们陛下最宠爱的晋阳公主?”
“废话,我朝就她一位公主,还能是谁?”
“她不是掌管慈善总会么?没听说咱们庐州哪儿闹灾吧?”
“和闹灾无关,是公主殿下向陛下献策,弄出了一个绩效考核,即便是咱们的府尊老爷,若是不勤于政务也是要被撸职贬回家的,公主这回奉旨亲自下地方巡视来了。”
王秀芬脑子里豁然开朗,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顾不上矜持胆怯,上前拉住对话的路人询问,才知晋阳公主已经在庐州府了,据说正在城西操办一个什么慈善总会下辖的新衙门。
王秀芬谢过那人后也不回家了,带着儿子匆匆赶往那个地方,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亲临庐州,别的不说,却是救了她儿子,她要好好去磕个头感谢才是。
来到路人所说的地方,就见这里新建了一座宽敞的院落,青瓦白墙,干净整洁,门楣上挂着块匾,上边写着五个大字——南屏福利院。
“福利院?这……这是啥地方?”
王秀芬不识字,问了儿子才知道,但依然不懂,因为这个名字从未见过。
只见大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明显都是有钱人家的私用高档货,就连马车边侍立等候的下人穿的衣服都是绸缎面料。
她瑟缩着纠结要不要上前问问,却见敞开的大门内有几道衣着富贵的身影,其中一个容貌惊艳风华绝代的女子,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正在观望间,门口一个侍卫走了过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秀芬吓了一跳,急忙结结巴巴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她这是下意识的行为,说完就后悔了。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哪是她这种草民能见的?
没想到那侍卫竟然很和气的说道:“公主殿下正在院内,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