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各界一致认为赵尔巽凭借“奉天血案”最少也得连升三级,只待北京城那位将任命书签发下来,这关外三省总督一职便非他莫属,那这奉天便会牢牢的掌控在其手中。那时候的都督府可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就连那门槛不知都换了多少条。
本应任职山西都督的张锡銮不知为何却任了关外三省宣抚使,这个职位本就是个闲差毫无实权,赵尔巽自是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在这关外自己可是经营多年,尤其是这奉天府早已成为了自己的大本营,直到张锡銮兼任奉天都督和奉天防务时,这才察觉到一股危机袭来。
按袁大总统所示,奉天府的大小事务要由赵、张二人共同商议决策,可哪知最后签字盖章的竟是张锡銮,这位兼任都督才是真正的大权在握,为此赵尔巽连夜就直奔北京城“面圣”去了。
按理说赵尔巽和袁大总统之间渊源颇深,就连一些想法也是极为相同。初时赵尔巽也以为内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待看到张锡銮的委任状时却再也坐不住了,没有签署盖章的权利,那自己这不俨然成了一件摆设?此时自己若是真的连升三级那必是要离开关外,若没了这三省总督的职位,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陈举人喝了口茶水,又缓缓说道。按张都督同自己所言,赵尔巽自京城回来后并没有一蹶不振,奉天事务也不再过问,每日里不是看戏便是打牌,可却没有任职他地的迹象,思来想去还是袁大总统与其说了什么。
赵尔巽举荐留洋归来的裴立宗任红枫镇的镇长,而其竟能将日本商人小栗请来投资,这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张锡銮本就对日本人没有一丝的好感,自是对那些由留洋之人也极不看好,待调查过裴立宗的底细后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看法没错,这也是裴立宗迟迟未接到任命,一直逗留在日租界的首要原因。
张锡銮自是知道赵尔巽绝不是“举贤不避亲”,而裴立宗在此时出现也绝不是巧合,小小的一个镇长竟能请来日本的商人?张锡銮本就对现今的红枫镇格外关注,因此对“悦文书院”失火一事也觉得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陈举人又说道,现今最大的受益者便当属张作霖,今非昔比绝不容小觑。此人本就有剿灭革命党的功绩在身,又有“干爹”张锡銮的庇护,现今在这奉天一带也是有了一席之地,更似有染指奉天各界之意,如此高调张扬只怕是张都督有所授意。
清源自是明白陈举人所言之意。兄长再次去奉天任职皆因张都督的行事作风,记得兄长曾与自己说过,他对“奉天血案”可是极为痛恨,而张作霖也是因剿灭革命党立功,赵、张二人所为可说是如出一辙,皆是靠着杀戮而上位,殊不知那些亡魂之中又有几人才是真正的“罪魁元凶”?
陈举人也是极为了解长兄的为人,自是不希望长兄因此而得罪了赵尔巽或是张作霖。如此看来,那“通行证”上的张作霖大印或许是看在其“义父”的面子上才盖的吧。现今张作霖的二十七师严守山海关,若自己和麟祺由此前往江南怕是有些棘手,而长兄之所以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想必这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陈举人继续说道。适才所说的这些虽不是人尽皆知可也算不得什么秘闻,张都督对书院之事如此看重,可不仅仅源自故人这层关系,而是想借此事搜寻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日本人在红枫镇开设贸易公司,兴建加工厂以及接下来的医院和火车站,小栗也早将筹划书和图纸送至了奉天府,内中所写极为详尽严谨,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妥。对于眼下百业待兴之时可说是“锦上添花”。张都督也会将审批文书逐一下发至镇公所,可他知道区区一个镇长又怎么有如此能量?
“陈先生,据我所知咱这红枫镇与其他几个镇子相比可是逊色不少,既无特产也无名胜古迹,人口不多、出行也算不得便利。”清源可是实话实说,“以倭人贪婪之性不应能看中这里才是,要说他们是为造福这一方水土而来,只怕母猪也能倒上树了。”
“四爷可谓是一语中的。”陈举人微笑道,“这也是张都督的疑虑,要说日本人在这里开个贸易公司也就罢了,可又是建加工厂又是建医院的,还要斥巨资修建火车站,我宁愿相信母猪能上树都不会相信倭人能有此等善举。”
众人闻听也皆是笑出声来,陈举人继续说道。张都督的意思很是简单,否能发现日本人在红枫镇的真正目的,亦或是搜集到其不利国民的证据,自是要及时呈给袁大总统定夺。裴立宗显然是与赵尔巽脱不了干系,由此人入手或许能有所收获,可裴镇长毕竟是张都督亲自签发的委任状,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怕是不能服众。
“其实张都督对能否搜集到有力证据也是不抱太大的希望。”陈举人说道,“可若能将赵尔巽的亲信逐一剔除也是极为有利,尤其像裴立宗这样与日本人接触紧密之人更是要一个不留。”
“可那裴镇长精于心计,他只怕不会轻易的露出马脚才是。”清源说道。
“只怕裴立宗已然入局。”陈举人微微一笑,“他自呈上原镇公所的出售清单便无法再全身而退了。”
修建“悦文学院”的款项由两位督建专员一并带来,同时也给裴镇长带来了一份张锡銮签署的文书。此次修建的款项会分三次发放,这第一笔便是修补外墙、内中屋舍所用的材料费和泥瓦匠人的工钱,文书中提到,每笔费用若有不足暂且由镇公所垫付,差额款项只需附上明细便可去奉天教育部领取。
“陈先生,修建款项为何不尽数下发?”清源颇为不解的问道,“既然派遣了督建专员应是不需要镇公所介入才是。”
“四爷有所不知,现今奉天教育部也是捉襟见肘,将修建费用分批下发也属实无奈之举。”陈先生苦笑一声,“哎,要不是张都督想借此谋事,又哪会有重建书院的打算。”
清源微微点点头,看来这由镇公所垫付费用便是其谋划之一吧,而所谓的“故人之交”也终是未能逃脱“利益”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