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武皋。
朝阳烈烈，晴空万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大地上，硝烟四起，无数鲜卑士兵，喊着口号，踏着沉重的脚步。
行进间，宛若阵阵黑色的海潮，向武皋城发起冲击。
“杀上去！”喊杀声下烈，一队队士兵扛着云梯，在刀盾兵的掩护下，迅速架城登墙。
“弯弓，放！”百步内，鲜卑弓箭手横列成排，张弓搭箭，掩护友军攻城。
“嗖嗖！”箭矢穿空，密密麻麻的箭簇遮蔽了天空，扶摇直上。
“剁剁！”
“噗嗤哧！”
城上夏军早已准备，有人举盾格挡，亦有人躲入女墙后，也倒霉蛋被射中身躯，当场喋血。
“上床弩，再射！”
与此同时，曹性魏越等战阵将领，亦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守城。
在他们身前，一排排粗硕如矛的弩矢被齿轮绞进卡槽，而后缓缓升高。
“轰隆隆！”震耳欲聋碰撞声响起，伴随着城墙上，强烈的颤栗感袭来。
八百多支弩矢，瞬间被牛筋弦激射而出，直入城外鲜卑前阵。
“噗嗤蓬！”木盾碎裂，弩矢穿胸，一排排鲜卑士兵，宛若田里的麦子，被整齐的削去大片。
前方线阵的三千多名鲜卑勇士，当场被射成肉串，死相凄惨。
更有甚者，七八名士兵被一根根矛槊般粗壮的弩矢穿在一起，哀嚎不死。
弩矢之威恐怖如斯，城下原本汹涌的人潮，直接从中部腰斩一空。
宛若江淮断流，湖面塌陷，让人不寒而栗。
一众鲜卑勇士，望着袍泽的惨烈，心下为之惊颤。
此时，哪怕一些体魄强悍，甚至视死如归的部族头人，此刻也心生凉意。
伤亡惨烈，但各部督战后方的鲜卑大人，并没有丝毫退缩：“继续进攻，不要停，攻上去！”
“冲上去，与他们肉搏...”
赫兰辰，慕容虎，乃至步度根等人，带着三万名督战队，在后方监视。
他们神色冷冽，不停的压迫前方士兵继续进攻：“杀上去，后退者斩！”
“后退者，死！”
“杀！”在督战队的压迫下，鲜卑人在经过短暂的混乱过后，很快便又重新杀了上去。
他们举着木盾，踩着袍泽的尸体，嚎叫着发起决死冲锋。
此时此刻，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底层士兵，都是上层权贵的炮灰。
他们可不管你是本族，或者麾下勇士，就会有所优待...
鲜卑人发起狠来，自己的族人，也会屠戮，更何况战事激烈之时...
“床弩后退，弓箭手上前！”
鲜卑人不惧伤亡猛攻，曹性等人也不敢大意，当下命令床弩后撤装填卡槽，同时又指挥弓箭手上前攒射。
相对于操作复杂床弩，还是弓箭的射击频率更高。
高大的门楼上，李信一身重甲，立于城头，冷冷的看着城下的血腥，没有丝毫动摇。
一旁的郭藴，则神色忧虑：“主公，鲜卑人这几日发疯了般的进攻，是不是...”
“哼，发疯，无能狂怒而已...”
孙康冷笑一声道：“太史将军的黑骑兵，可不是吃素的，率精锐铁军深入漠北，岂能无功！”
“八千人，对付一些留守的老弱妇孺，屠刀之下自有分晓...”
鲜卑人主力南下，北方草原，乃至族群腹地，必然守备空虚。
即使大本营留有大军驻守，但是面对太史屠那种经验丰富，且战场嗅觉灵敏的宿将，又能如何呢。
“唉！”张辽等人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想到了前番出塞的太史屠一行，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对于主公麾下的这员悍将，雁门一系将领早已领会到了其中的狠辣，如今北上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太史屠在漠北肆意制造杀戮与血腥，这是毫无底线，彻底撕破脸的行径，鲜卑人岂会善罢甘休。
此番对方是发了狠，若真被对方突破防线，恐怕整个北地的汉人都要遭殃。
这种相互仇杀的日子，最终苦的还是普通百姓，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头...
...
武皋城外，鲜卑大营。
大单于帅帐内气氛同样压抑，和连、蒲头、慕蓉威、弥速加、步度根、付罗翰、轲比能、慕容虎等鲜卑高层沉重无言。
武皋战事惨烈，每一日大营内，便有六七千人在伤亡赴死。
眼睁睁的看着族内勇士，一个个折损在冰冷的坚城下，所有人都不好受。
哪怕损失的是其他部族的力量，但每次看到城墙下那累叠的尸体，依旧难以抑制心中哀伤。
而且更沉痛的是，草原传来的恶训，让他们原本就沉重的心，更是蒙上一层阴霾。
“大单于，不能在这样耗下去了！”
沉默良久，终于也有人忍受不住沉重的气氛，出列进言道：“大单于，我等被挡在武皋裹足不前，而身后族人更是被不断屠戮，于心何忍！”
“李屠夫奸诈狡猾，如今是摆明了，是想用坚城，消耗我等族人，和士气...”
“这样下去，我等即使破了武皋，还有定襄雁门在等坚城着我们....”
慕容威也起身道：“大单于，撤军吧，凛冬将至，族人们在后方被太史屠肆意屠戮...”
“甚至连一群奴隶，也倒反天罡，在草原腹地，举旗造反...”
“当下局势已经不是如何破城的问题，而是该保存后方，稳固草原根基，以图来日...”
“是啊大单于，我等不如回师先灭了太史慈等人，为死去的族人报仇，来年再找李屠夫清算...”
王帐内，慕容威轲比能等一众大人，相继起身建言，希望和连考虑大局。
因为相对于后方大漠，无疑是奋战在前方的，这些大人消息更灵通。
如果说罗睺等，人只是猜测道那伙马贼是汉人，是李屠夫麾下的夏军。
那么身处战线最前方的慕容威等一众大人，则已经知道，大漠内肆虐的敌军将领是就号称人屠第二的太史屠...
甚至他们连对方麾下骑兵具体人数，都一清二楚，情报极为精准...
如今太史屠在北方肆虐，族众被屠戮，谁的损失最大？
无疑是中部、西部、和王庭最惨，慕容威所部直接与夏军接壤，王庭亦处于中部北方。
太史慈一路北上，最先倒霉的是中南部慕容氏，然后是西部，再然后就是王庭。
至于东部，和西南部，暂时还未收到什么惨痛的消息...
“撤军！”和连心中动摇，如今南下，被阻在武皋关前，寸功不见。
猛攻数十日，李屠夫依旧坚韧，这个时候后院起火，部族被人肆意屠戮，和连的心已经动摇了。
之前虽有压力，但和连始终坚信只要打下去，最后一定能赢，但现在...
“大单于，撤吧...”就连一向支持王庭的北部大人赫兰辰，也起身道：“大单于，如今太史屠麾下魔鬼骑兵，在草原腹地肆虐...”
“各部凶奴，亦揭竿而起，举旗造反...”
“若不能及时将他们压下去，恐怕会动摇王庭的统治根基...”
相对于慕容等人关心族人安危，赫兰氏这个与王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人，更关心的则是王庭的统治与利益...
太史慈屠戮一些中小部落的牧民，对于身处弹汗山王庭的赫兰氏来说，无甚威胁和损失...
然而，那个所谓的明王陈胜，所带领的凶奴，才是最他们所忌惮，和深恶痛绝的...
草原上在此之前，从来没出现过陈胜吴广，和所谓的大贤良师...
更没出现过，所谓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与声音...
但现在却出现了，而且还有星星之火燎原，愈演愈烈的趋势...
“大单于”从阴山归来的完颜宗，亦忧心忡忡的起身道：“草原上那个所谓的黄天上使，明王陈胜，必须扑灭...”
“没错，完颜大人说得对，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看看中原，看看如今的大汉，陈胜的凶奴，必须压下去...”
一些有识头人，亦相继起身，向和连施加压力...
若是真让那伙凶奴，动摇了王庭的统治根基，后面的人也会有样学样。
到时候，他们这些传承不知多少代的头人的高贵的血统，还怎么延续，后代还怎么高高在上...
看看中原，看看曾经传承六百年的大秦，乃至传承四百多年的大汉...
自从出现了陈胜吴广，自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传遍大河南北...
中原的统治者，可谓是多灾多难，整日绞尽心思，处处提防，处处限制...
然而，最后还是会出现绿林、赤眉、铜马、黄巾、乃至夏军李屠夫这样的造反逆贼....
有些事，一旦开了先河，那么草原各部，很可能也会陷入中原统治者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