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嘀咕，道：“话是这么说，可看着也太惨了点儿……这要是让认识阿姨的那些老怪物知道，你这么对待她，怕不是要排着队给你头拧下来。”
他不再理会陆压的吐槽，凝神仔细观察。
很快，
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妈妈虽然九成九的时间都在发呆，但那空茫的目光，偶尔会极其缓慢地移动。
最终，
总是若有若无地，投注在同一个方向……一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小女娃身上。
那小女娃也是脏兮兮的，瘦得可怜，穿着明显不合身的破旧衣服，一个人蹲在棚子边上，用小树枝无聊地划拉着泥土。
她似乎是那个照顾妈妈的老妇人的孙女，父母大概早已不在。
妈妈在看那个孩子？
楚浩心中一动，计划瞬间成型。
他看向肩头的陆压，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小女娃。
陆压一愣：“干嘛？我可告诉你，欺负小孩折寿啊！”
楚浩：“让她看起来……更惨一点。”
陆压虚影顿时炸毛：“卧槽！”
“你还是不是人！”
“这么小的娃，你也下得去手？你没良心啊！”
“不是真伤害她。”
“制造点意外，比如……让她唯一的亲人，那个老妇人的儿子，也就是她哥哥，死在外面的消息传回来。”
“让她变成真正的孤儿，断了最后的依靠。”
陆压沉默了，虚影脸上的表情复杂，似乎在强烈谴责和不得不从之间挣扎。
最终，
他叹了口气。
“造孽啊……行，不过这笔业障可得算你头上！”
楚浩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在妈妈和小女娃之间流转。
他心中并无多少负罪感，在这乱世，比这凄惨百倍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他只想用一个极端的“因”，逼出一个他渴望看到的“果”。
当然，
老妇人的儿子只是假死。
没多久，难民营里一阵骚动。
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踉跄跑回，带来了噩耗……。
外出寻找食物的一小队人，遭遇了他国的巡逻队全军覆没，其中就包括那个小女娃的哥哥。
消息传开，营地里弥漫开更深的绝望。
老妇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那个三岁的小女娃，似乎还不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但她能感受到奶奶的巨大悲伤和周围压抑的气氛。
她变得更加沉默，蜷缩在角落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而祸不单行，
难民营仅存的一点粮食，也终于见底了。
饥饿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席卷了整个难民营。
大人尚能忍耐，孩子却受不了。
那小女娃饿得受不了。
她摇摇晃晃地爬出棚子，看到一旁干枯的树，便伸出小手，用还没长齐的乳牙，本能地去啃咬干硬的树皮，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小脸上沾满了木屑和泪水。
这一幕凄凉得让人心碎。
陆压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这时！
楚浩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直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妈妈……她的头，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微不可察地，转向了那个小女娃的方向。
她那空茫了整整一年的眼眸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然后，
在楚浩和陆压震惊的注视下，她有些僵硬地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小把褐色的泥土。
她站起身，走到那个还在啃树皮的小女娃面前，蹲下身。
小女娃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这个漂亮却奇怪的阿姨。
妈妈伸出那只沾着泥土的手，将那一小撮土，放到了小女娃脏兮兮的手心里。
旁边的老妇人看到，连忙带着哭腔阻止：“婶子，使不得……那是土，不能吃啊！吃了会肚子疼，会死的！”
妈妈仿佛没听见。
她只是用另一只手，也抓起一小撮土。
然后，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示范性地，将那一小撮泥土，放进了自己苍白却依旧美丽的唇间。
她……竟然开始吃土？！
动作自然得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陆压彻底看不下去了，激动得要冲出去：“疯了！都疯了！不行！我得去……”
“等等！”
楚浩一把按住了他，声音低沉，内心却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颤抖。
一年了！
整整一年了！
妈妈终于对外界的行为，做出了不同于以往，具有明确指向性的反馈。
虽然这反馈是如此诡异，如此匪夷所思。
但这对楚浩来说，不亚于在无尽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曙光。
他死死盯着那个开始模仿妈妈，懵懂地将泥土往嘴里塞的小女娃，以及依旧在平静“吃土”的妈妈，眼睛亮得吓人。
计划通！
虽然过程很“孝”，但结果……似乎值得期待。
他感觉，自己可能快要触及妈妈身上，那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了。
…………
难民营的日子，因妈妈这石破天惊的“吃土”举动，似乎起了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复归死寂。
只是，那空茫绝美的妇人身边，多了一个懵懂学着她偶尔抓土啃咬的小尾巴。
那土……楚浩尝试过。
“是土。”陆压吃了一嘴评价道。
“废话！”
楚浩翻白眼：“但入了我妈妈的手，就不是了。”
楚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探究欲，继续隐匿观察。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下一次更显着的动静。
然而，
下一个显着的变化，却并非来自妈妈，是来自那位照顾她的老妇人。
丧孙之痛，加之饥饿与长期的忧虑，彻底击垮了这位善良的老人。
她倒下了，躺在简陋的草铺上，气息奄奄，浑浊的老眼望着棚顶，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孙儿的名字和小孙女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气氛更加压抑。
小女娃似乎终于模糊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怯生生地牵着妈妈的手，仰着小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婶婶……奶奶怎么了？她病了吗？我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妞妞饿……”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孩童式的困惑与恐惧。
妈妈依旧没有言语，空茫的眼神落在小女娃脸上。
但下一刻，她反手握住了那只脏兮兮的小手。
然后，
她站起身，牵着小女娃，迈开了脚步……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有着明确的方向性，朝着难民营外走去。
她的动作依旧有些缓慢和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诶？婶子？你去哪儿？”旁边有难民注意到，出声询问。
妈妈毫无反应，只是牵着小女娃继续走。
小女妞妞踉踉跄跄地跟着，不时回头看看病重的奶奶，小脸上满是无助。
一些好心的难民叹息着，远远跟着，生怕这看起来精神不正常的漂亮妇人和小孤儿出事。
“造孽啊……卢婆婆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这小的可怎么办哦。”
“这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