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吴庆有,迫不及待地掏出四百块钱,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一把递给刘玉娥:
\"娘!这400块钱是我从朋友那里借的!我琢磨了一路,明天就上街好好转转,仔细瞧瞧有什么生意能做!现在政策放开了,到处都是机会,咱们也得抓住!\"
吴浩传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怀疑,上下打量着吴庆有:
\"儿子!你和伯说实话,这些钱真的是借的?\"
说着还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捏了捏那叠钞票,仿佛要从纸张的触感里探出真相。
刘玉娥也凑上前,目光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眼角的细纹里写满担忧:
\"儿子!咱们可不能再做违法的事了!娘通过这段时间的教训,也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人做事一定要踏踏实实!否则报应就在那里等着呢?
想想这些年我们都白活了!就算拥有过好日子,可是事情一旦败露,就会被打出原形!还被人看不起!你看那些左邻右舍,现在看咱们的眼神......\"
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吴庆有面不改色,胸脯拍得震天响:
\"阿伯!阿娘!你们放心好了!这些钱绝对来路正经!我都打听清楚了,我朋友做生意赚到钱了,才愿意借给我的!\"
说话间,还特意把钞票在父母面前抖了抖,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儿子说的言之凿凿,胸脯挺得笔直,眼神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吴浩传与刘玉娥对视一眼,总算缓缓放下心来。
吴庆有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
\"娘!把欠姥姥、姥爷的钱全部甩给他们!咱们不欠他们的人情!我看到他们就够了!两个老家伙还看不起我!凭什么呀!
我关了这么久,刚放回来,他们一大家子,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真是太过分了!我看这样的亲戚,以后还是不要走了!\"
刘玉娥气得浑身发抖,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粗瓷碗里的剩菜都跟着晃了晃:
\"儿子!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呢?他们再不好,也是你的姥姥、姥爷,大舅、大舅妈,那是娘的娘家人!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
她眼圈泛红,声音哽咽着,
\"去年我们被吴郢村赶出来,没有地方可以去,要不是你姥爷四处托关系,低声下气地求人,咱们一家老小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就算他们甩脸子给我们看,也是恨铁不成钢!觉得我们做了丢脸的事!\"
吴浩传蹲下身,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望着儿子,皱纹里藏着叹息:
\"儿子!你娘说的对!这些都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咱们以后把日子过好了!你姥姥、姥爷,大舅、大舅妈他们,对我们家的态度也会改变的!\"
烟袋窝在鞋底磕了磕,扬起细碎的烟灰,
\"人穷志短,等咱们挣了钱,腰杆子硬了......\"
吴庆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脖颈上还留着少管所粗糙衣领磨出的红痕:
\"行吧!你们说啥是啥?我先睡觉了!在少管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他踢开脚边的板凳,木凳在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推开房门,屋内的竹席早被刘玉娥铺得平平整整,崭新的白色粗布蚊帐还散发着淡淡的布料清香。
他一头扎进蚊帐,翻身时带得木床\"吱呀\"作响,很快便想起鼾声。
次日清晨,屋檐下的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吴庆有囫囵扒了两口稀饭,从刘玉娥手中要来两百块钱把钞票塞进贴身口袋,故意把口袋拍得啪啪响。
刘玉娥追出门口喊道∶
“儿子!好好找一个挣钱的营生,千万不要再做违法的事!”
他敷衍地点头,跨出门时踢飞了脚边的烂砖头,看着它骨碌碌滚进门前不远处的粪凼里,溅起一片臭水。
街道上飘着油条的焦香,吴庆有混在赶集的人群里,假装盯着路边摊的竹篾筐,余光却警惕地扫视着路人的口袋。
突然,远处新挂的蓝白招牌映入眼帘——\"利民冷冻厂\"。
他鬼使神差地穿过人流,走进冷冻厂,冷气从半开的门缝里漏出来,在温差下凝成白雾。
\"老板!你这冷冻厂主要都卖些啥?\"
他踮起脚往仓库里张望。
店老板闻言露出憨厚的笑:
\"我们现在主营冰棍!以对外批发为主!\"
\"冰棍?怎么批发的?\"吴庆有,凑近两步,一股凉意扑在脸上。
店老板笑眯眯地搓了搓手,眼角挤出细密的皱纹,露出两颗金牙:
\"50支起批,五分钱一支,如果批100支,多送五支,批200支,多送十支!\"
他特意加重语气,肥厚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出数字,
\"小伙子,冰棍零售价一毛,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吴庆有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粗糙的手掌心沁出薄汗——五分钱进货,零售一毛,这可不就是对半利?
要是能背着冰棍走村串户,一天卖个千把支,净赚50块不在话下!一个月下来,足足1500块!这可比在街头提心吊胆扒窃强太多了!
想到蹲少管所时铁门哐当落下的声响,他心里突然燃起希望之火,仿佛已经看见钞票在向自己招手。
\"给我批100支!我先试试看好不好卖?\"
他说得干脆,故意装出老练的模样,却难掩眼底的兴奋。
店老板眼睛一亮,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时木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嘞!请问!你有冰棍箱子吗?\"
吴庆有愣住了,指甲不自觉抠进掌心。
他生在农村,从来没有见过走街串巷的冰棍小贩,自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
\"我没有!冰棍箱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硬着头皮开口,耳朵尖微微发烫。
店老板利落地转身,从仓库拖出个笨重的家伙。
那箱子约莫半米长,方方正正的像个小棺材,外层裹着暗绿色的防水布,边缘被大头钉砸得密密麻麻,缝隙里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白霜。
掀开箱盖,内里衬着银闪闪的锡箔膜,冷气扑面而来,恍惚间竟让吴庆有想起少管所铁窗缝里漏进的月光。
\"瞧见没?\"店老板用肥厚的手指敲了敲箱壁,发出闷响,
\"用这种箱子装冰棍!可以在高温天,延长冰棍的融化时间!\"
他又指了指墙角锈迹斑斑的二八自行车,轮胎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
\"另外你还要准备一辆自行车,驮着冰棍去卖!你要是没有现成的自行车,我这里有大半新的,100块钱一辆,冰棍箱子是10块钱一个,全套110块!\"说罢,他掏出块抹布,慢悠悠擦着车把,眼睛却紧紧盯着吴庆有的反应,活像盯着即将上钩的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