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兹浑身虚弱,几乎是瘫软在岩石巨人宽阔的肩头,左手手腕上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强撑着,目光死死锁定下方那些因“山神大人”再次异变而陷入更大恐慌的秦军,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更添几分狰狞。
就是这样,这才像话!这才是他田兹真正想要的效果!
他喘着粗气,心中恶狠狠地盘算。
等宰了王翦蒙武,灭了这支秦军,再把南蛮王那老不死的和他那个碍眼的傻女儿一并处理掉,定要寻个隐秘之地,潜心钻研这血祭秘术。
先前用那些珍贵的控心蛊去对付区区兵卒,简直是暴殄天物,杀鸡用了宰牛刀!
还是这血祭之法,简单粗暴,威力无穷,这才是开启力量大门的钥匙!
日后定要将这石头人炼化得如臂使指,随时都能召唤出这般强化百倍的形态。
到那时,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什么大秦皇帝,都将在他脚下颤抖!
他正沉浸在这血腥的幻想中,却没留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虚弱的颤音,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山坳中,王翦面沉如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这已是他第二次亲眼目睹这石头怪物骇人听闻的“进化”了。第一次是被墨家的震天雷炸断手臂后的修复,而这一次,却是在田兹自残般的诡异举动后,整个体型凭空拔高了近一倍,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比先前何止强了数倍!
“田兹这厮,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能驱使如此邪物!”王翦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敌人没见过,可眼前这如同移动山岳般的怪物,以及其肩上那个状若疯魔的田兹,都远远超出了他对战争的认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判断,田兹定是动用了某种代价巨大的禁忌之术,否则一开始便使出这等雷霆手段,他们秦军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此等秘法,必然不能持久!只要能顶过这一波最猛烈的攻势,待田兹力竭,便是他们反败为胜之时!
“传……”一个“退”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避其锋芒,保存实力,这才是兵家正道。
然而,就在他即将下达撤退命令的瞬间,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那庞然巨物腰腹之间,一个渺小却异常扎眼的身影!
是蒙武!
那小子,竟然还没掉下去!
王翦猛地抬头,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个身影。
只见蒙武此刻浑身浴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受了重创,但他仅凭单手,竟如同一只顽强的壁虎般,死死抠着一块凸起的岩石,整个身体悬荡在半空,狂风吹得他衣甲猎猎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饶是如此,蒙武的头颅依旧倔强地昂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死死地盯着上方石头巨人肩头的田兹,仿佛要将那罪魁祸首凌迟撕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撞击着王翦的心房。
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是大秦的悍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蒙武就这么白白送死!
撤退的念头瞬间被压了下去。
犹豫仅仅持续了一息,王翦眼中便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略微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传令全军!所有开山弩、震天雷,给本将瞄准那怪物的头颅、四肢关节,给老子狠狠地打!不要吝惜!不求将其击溃,只需扰其心神,为蒙将军创造时机!”
他要赌!赌田兹已经是强弩之末!赌蒙武能抓住那一线生机!他要用这山坳中所有秦军的力量,为蒙武搏出一个机会!
田兹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山坳里那群蝼蚁竟然还在负隅顽抗。
非但没有崩溃鼠窜,攻势反而愈发猛烈,简直是疯狗一般。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脚下这尊“山神大人”也跟着一阵阵地摇晃,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让他这个“驾驭者”有些立足不稳,心中无端生出一丝烦躁。
“哼,垂死挣扎。”田兹稳了稳身形,嘴角勾起一丝不屑。
巨弩又如何?炸药又怎样?不过是多耗费些他“山神大人”修复的气力罢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下方秦军阵地中那些如同蚂蚁般忙碌的身影,以及时不时腾起的火光和硝烟。
他有的是耐心,等着这群秦狗把吃奶的力气都耗尽,到时候,便是他彻底清算一切的时刻。
他甚至开始有些百无聊赖,盘算着待会儿先捏死王翦,还是先踩扁那个不识时务的南蛮王。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他视线难以企及的“山神”臂膀外侧,一道身影正如同壁虎般死死贴在粗糙的岩石表面。
蒙武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垂落,剧痛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他咬着牙,另一只完好的右手摸索着,猛地抓住脱臼的左手手腕,深吸一口气,随即眼中凶光一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旋一拉!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自臂膀连接处传来。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蒙武的每一根神经,他闷哼一声,险些痛晕过去。冷汗霎时间浸透了衣衫,但他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他怕惊动了上方那个罪魁祸首,让王翦将军和袍泽们用性命争取来的机会付诸东流。
那股钻心的疼痛稍缓,蒙武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刚刚复位的左臂,虽然依旧酸痛无力,但总算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不敢耽搁,抬头望了一眼那遥不可及的肩头,那里,田兹的身影模糊可见。
仇恨与使命感交织,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残破的身体。
他调整呼吸,手指抠入岩石的缝隙,脚尖奋力蹬踏,一点一点,异常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攀爬。
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痛楚和关节的呻吟。
狂风呼啸,刮得他脸颊生疼,脚下是百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杀意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仿佛凝固了一般。
田兹在“山神”肩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秦军的攻击强度似乎有所减弱,他估计对方的“震天雷”也快用光了。
他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准备给这出闹剧画上一个血腥的句号。
“该送你们上路了,秦狗……”他喃喃自语,正要再次催动“山神”,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自己肩侧的虚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抹异样的颜色。
起初,他以为是光线造成的错觉,或者是被风吹起的碎石。但那抹颜色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田兹脸上的慵懒瞬间凝固。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然后,他看到了。
一只手。
一只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血污的手,正死死地抠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岩石边缘。
五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缝里塞满了碎石和血痂。
这只手,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田兹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他张了张嘴,想喊,想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怎么可能?!
是谁,竟然能悄无声息地爬上“山神大人”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