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之中,李这个姓氏的人口总数就占去了六分之一,这是什么概念,假设京师五万人,你走在大街上随便撞到的一个人,就有可能姓李。
在谢胥给的卷轴之中,夹着两幅画像。
其中一张,冯十五在打开的瞬间就被吓到了,因为那画上画了一张很恐怖的脸。
甚至不仔细辨认,都很难接受那是一张人的脸。
但谢胥在画的旁边,坠了一行字,“此为无脸之症,家族病史,沿此线索追查。”
冯十五心头那狂跳的心脏迟迟没有平复,无脸之症?还有这种病症?
但冯十五自然不会怀疑谢胥,谢胥说要查,那必然就是有。
冯十五拿着谢胥的指挥使的腰牌,第一站去了户籍司。
“京畿衙门有些积压的旧案,想要做一下归档整理,烦请行个方便,查一下从前的户籍资料。”冯十五客客气气说道。
管户籍的小吏白眼差点翻到天上,京师人口流动极为频繁,户籍就是一项极为繁重的工作,特别是下面负责归档的,最是讨厌这些繁冗重复的工作。
六部尚书里面,唯一活下来,好端端官复原职的,只有户部尚书崔学义。整个户部反倒最先恢复运转。如今是忙的脚不沾地。。
小吏草草地朝着身后一指,“超过十年以上的档案都在那边了,你自己去找吧。”
冯十五却正合此意,“多谢。”
若是派人跟着他,反倒不方便了。
冯十五立刻走到了里面,只见层层叠叠的户籍架,不少正在录入的官员匆匆来回走动。
冯十五扫了一圈,所有档案侧脊都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编号,永安一年,永安二年,永争……冯十五眼神一顿。
谢胥曾要求,调查这件事,尽量不要引起任何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京城官员。
所以冯十五适才随便编了个整理旧案的理由。
为了避人耳目,冯十五只好先假装拿起一份永安年间的卷宗,随意翻动了起来。
圣君登基这些年,天下太平,人口鼎盛。
往来胡商,定居人口,都是盛世。
可这些不是冯十五想看的。
他的眼睛一行也没有往上面看,直到趁着周围官员的不注意,冯十五迅速从架子上抽出来标着永争十八年的卷宗,低头迅速翻阅起来。
关键词,三十年前,李姓大宅……京城共有八处。
青马巷,长安道,永盛街,犀角路,安明村……冯十五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几处全部牢牢记住在脑海里。
然后赶在有人注意到他,迅速把那份卷宗放回了架子上。
在户籍司,冯十五耗了近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后脑勺汗都凉了。
他倒不觉得辛苦,马不停蹄就开始凭借记忆去往户籍上的那些地方。
三十年间,所谓的李氏宅子都已经易主多次,尽管谢胥给出的几条调查方向已经非常明晰,但在京城这种地方,范围再小,也是大海捞针。
在谢胥在皇陵中经历九死一生的时候,冯十五这一日同样都在奔波于京中的大街小巷。
三十年时间。
不仅京城大变样,一切所有更是物是人非。曾经户籍上记载的三条街道,甚至已经消失了,连带所有的宅子和人。
冯十五在宵禁前一刻,终于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奉命查验,还请配合。”
开门的人一扫冯十五身上的官服,本来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收敛了一下,“官爷有什么事?”
冯十五朝他身后的宅院瞥了一眼,直入主题:“你这宅子,是从何时买入手里的?”
听到这句话,那人脸上竟然微妙地怵了怵,眼珠子转了一下:“这……买宅子也犯法吗?”
冯十五什么眼力,就那一瞬间闪过的神情就够他判断了,他不由眯了眯眼。
“买宅子不犯法,但是牙行记录,你买这宅子的价格,才五两。”
那人眼神躲闪了一下。
五两,远远低于市场价,看这个宅子的阔气,七进七出,五十两怕是都买不下来。五两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我劝你老实交代。”冯十五冷眼盯着那人,官差当了这么久,早练就了一张唬人的脸,“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京城的所有房屋交易买卖全部都经过牙行,所以,只要牙行有记录,易主再多次,也不妨碍冯十五调查清楚。
果然那人心虚了三分,支支吾吾,缓缓吐露了出来:“牙行说,这宅子最早的一家几口都没了,我是早年闯江湖,不怕煞气,所以才盘了这宅子。”
五两虽然少,可是旁人也不敢接手这宅子不是?
“哦?那一家几口都是怎么没的?”冯十五继续抻着脸问。
那人瞪着眼:“这我可不知道,官爷,我几年前才来京城,在之前这宅子一直在牙行挂着。”
“关于前主人,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冯十五逼视着他的眼睛。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盘下了这一所宅子,即便最开始没有打听,后续难道从来不曾询问过?
“……我只听说前主人是个瞎子,年轻时似乎是宫里的什么画师,后来瞎了就疯了。”然后全家也都遭了不测。
满门未曾幸存。
所以才说是凶宅。
冯十五脑海中却已经微微感到咯噔,瞎子,画师。疯了。
每个词语听起来都不详。
能买这么一处宅子,说明前主人曾经很有钱。
可却瞎了,疯了?
“你可曾见过……没有脸的人?”
冯十五幽幽地盯着那个准备关门的主人,留下了他这一天在每户人家调查最后都问过的话。
“官爷,您,您是在说笑吗?”这个人的表情和之前几家一模一样,惊悚和仿佛看神经病。
要不是冯十五身上穿着官服,他已经被当神经病扫地出门了。
冯十五见状,知道这一家又是一无所获,摇摇头转身走了。
要到此为止吗?
冯十五不甘心。
他是京畿衙门的衙役,可是从上任以来,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深入地调查过一桩案子。
今日这一日奔波,让他找回了当初当衙役的一点心性。
线索就在那里,只是他没有找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