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娘满面喜色,“我们正说呢,开春到现在许久没见顾老板。”
“今年的燕麦长势极好,眼看是个丰年,等收割后庆祝,怎么能少了顾老板?”
周娘子笑道,“天天念叨着,这不就把人给念来了么!”
众人欢笑着,将顾喜喜迎到树荫下。
正值饭点儿,人人都有吃食、饮水。
到这地方来,根本无需操心如何填饱肚子
这个掰下一块锅盔夹酱菜,那个塞一卷蛋饼。
这个分一口馍馍,那个给一角芝麻酥饼……
吕晶刚坐下,就遭遇连番投喂,根本招架不来。
到最后她只能连声道,“够了够了,再给真吃不完啦。”
她总算明白,顾喜喜为啥自信满满地带她到这儿吃饭了。
西北人擅吃主食,尤其做体力活的,更得吃些扎实的口粮。
善良又热情的女人们,只需一人分出一丁点,就能给她喂饱了。
而且还不能不要。
吕晶忽然想起自己的娘亲,总是塞给她吃这个,吃那个,生怕她饿着。
她眼睛有些潮湿,急忙低下头,拼命往嘴里塞饼子。
“好吃!”
林大娘递过半碗水,柔声道,“慢点吃,”
“这是顾老板教我们做的柳叶茶,喝点儿可以败火的。”
吕晶感激一笑,“多谢林大娘。”
大家一起吃饭,林大娘自然而然汇报起近期眷属村一应事务。
总体来说万事顺遂。
大军返回后,朝廷的赏赐没多久便下来了,大将军也在军中另外论功行赏。
所以眷属村的女人们都拿到了丈夫带回的钱财,或多或少。
更巧的是,眷属村内的女人没有哪家丈夫牺牲的,便是喜上加喜。
各家的日子都明显宽裕起来。
买布料做新衣,置办心仪已久的家当,送孩子到附近县城读书……
女人们曾在顾喜喜面前说过的愿望都在逐渐实现。
如今又迎来了属于她们自己的丰收。
难怪每个人看上去都容光焕发。
林大娘又道,“就是咱们泼地上那片频婆果树。”
“我们都按你留的方法好生打理,树都活下来了,从开春到现在,枝叶长了不少。”
“只是这东西不比粮食,我们也看不懂究竟怎么样。”
“还得等你亲自看过。”
顾喜喜点头,“行,等收完了燕麦,咱们再去。”
“我看咱们这一带土壤的情况,或许收了麦子,还能再种粮食。”
西北的荒地需要改良。
去年燕麦收成后,军中按顾喜喜的交代,只购入了南瓜、萝卜等短期成熟的作物。
眷属村也得到了种苗,跟着一起种植。
但这些终究比不上实打实的粮食作物。
女人们听顾喜喜说下一季有可能继续种粮食,不免喜出望外。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众人陆续站起来。
吕晶看见不远处有人慢慢走过来,拽了拽顾喜喜,“那也是村里人吗?”
“怎么不过来跟大家一块吃饭?”
顾喜喜顺着看去,见是两个全然面生的女子。
二人皮肤微黑,眼窝深邃,虽然是普通大业女子的装扮,可看上去总觉得有些违和。
年长的女子鬓边有些花白,小心搀扶着年轻的女子。
顾喜喜视线下移,发现此女腹部高高凸起,显然是个大月龄的孕妇。
吕晶注意到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戒备,甚至有些是明显的不友善。
眼看那两个女人走近,众人各自散开了,显然不愿意与她们打照面。
顾喜喜正疑惑时,林大娘低声道,“她们俩是北离人。”
“自称外出到大业行商,却因战乱与丈夫失散。”
“如今北离边界已经退守到了大山谷另一边,”
“仅凭她们两个女人,身子又重,根本没法穿过那么长的无人地带。”
顾喜喜了然,“她们被迫滞留此地。”
林大娘点头,“军中来人盘问了一番,说是没啥问题。”
“便由着她们去了。”
顾喜喜问,“她们如何居住?”
林大娘叹了口气,“村西外面有一间独立的破屋。”
“最早是存放兵器的,废弃多年,早就八面透风。”
“好在正值夏季,这地方又少雨,倒也勉强能住人。”
说话间,两名北离女人已经从田地前方走了过去。
年轻女子冷着脸目不斜视,好像也不想跟这些大业军眷有所交集。
吕晶皱眉,“原来是北离人,难怪大家都不喜欢她们。”
林大娘说,“虽然都不喜欢北离人,就是觉得那女人怀着娃娃也怪可怜的。”
“当初对于是否留她们住下,村里也是有一半人同意,另一半不同意的。”
“最后便折中,不许她们进村,就在那住着。”
“等生下孩子,出月子就让她们立刻离开。”
“原来如此。”顾喜喜若有所思。
走在村中小路上,吕晶不忿道,“我虽没来过边境,却也知道北离一直是咱们大业的敌人。”
“你说刚才那个有孕的女人,她怎么还那么目中无人、鼻孔朝天的。”
“明明靠着大家发善心,她才能留下待产,见了人她也不知道客气点儿!”
顾喜喜说,“或许她出身好,家境优渥,不习惯看人脸色吧。”
“如今一朝落难,不得不栖身破屋,还遭人排挤,想必心里也不好受。”
吕晶叹了口气,“也是。”
西北军大营。
慕南钊直至中军帐,却发现早有客人在这儿。
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二十来岁,女子正当妙龄,皆是北离贵族的装扮。
慕南钊只看一眼,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入,仅仅与霍江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落座。
霍江深知他的行事做派,便也笑呵呵地不急着介绍。
被无视的北离男子却有些不快。
“这位是什么人,看他并无军职,如何能擅闯霍大将军营帐?”
“大业的文官都这么不中用,还没规矩么。”
霍江低头喝茶,脸上是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片刻,才听慕南钊道,“阿固那亲王,双十年岁便已承袭爵位。”
“还得得益于你那位好兄长为国尽忠,身首异处。”
他抬眸,勾起一抹凛冽的笑,“曾经,他的人头就放在你面前这张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