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之人,并非是我。”
老掌柜手中狼毫一顿,后仰着身体,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心中暗忖:这必是高门大宅里的妻妾相争,怕是求那药害人。
于是面色一沉,肃然摇头:“娘子,若无本人看诊,本店断不敢配此方,请回吧。”
秦姝四望,店内盯她之人纷纷低头避视。
骤然从腰间拔出匕首,一把攥住掌柜衣襟,寒刃抵上他颈侧。
“看来你们这家药堂,倒是顾惜人命,那我偏要在你这儿抓药,还不叫人去配!!”
掌柜被刀尖子抵着脖颈,是又怕又怒:“你、你这娘子怎可如此蛮横!\"
店里多人立刻凑近来,有的慌忙跑出店内,有的凑近看热闹。
也有的耐心劝导的:“这位娘子,掌柜是出了名的善心人,还请高抬贵手啊!”
秦姝再腕间力道又重三分,将人拉着离自己更近,但刀锋却微微侧低,防止真伤到人。
“少废话!三个月的身孕,立刻配药!”
坐堂大夫见状,只得亲自上前,抖着手拉开药屉,开始配药。
老掌柜闭目长叹,满面颓然。
秦姝缓缓撤了匕首,冷眼瞧着大夫将各色药材一一称量,铺在桑皮纸上。
又寒声威胁:“若药效不足,我还会上门讨教的......”
说罢,掏出一锭纹银掷在柜台上。
那银锭兀自打着转儿,老掌柜却似被烫着般,一直未敢去收。
此时店内旁人纷纷退散。
秦姝徘徊等待间,又想起当初在柔然,中了迷幻药那等感触。
随即又问道:“掌柜的,可有......可有”话到唇边又生踌躇,终是咬牙说道:“能令人......认眼前人都为心上人,且......且难以自持的方子?”
说到最后一句,声气低了下去。
大夫手上一抖,竟失笑出声。
老掌柜更是瞠目,白须微颤:“娘子瞧着也是个体面人,怎的......”
“这等虎狼之药,老朽店里实在配不出......”
随即讥讽:“咱店门口挂的可是‘济世堂’,不是那些腌臜巷子里的暗门子,娘子若要寻那娼馆里的腌臜物事,合该往胭脂巷......”
话到此处猛地噤声,却见秦姝仍神色自若,只得闷头将药包推出。
秦姝垂眸望着突然堆成小山的油纸包:“这么多?”
“一服下药,两服止血化瘀,余下全是固本培元的!”
秦姝收起药包也不再说话,出了门只听掌柜叹道:“这年头,越是绫罗绸缎裹身的,越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掌柜刚将秦姝留下的银锭收入柜中,抬眼又见一位貌美妇人款步而入。
“掌柜的,敢问方才那位娘子抓的是何药方?”
按说药铺规矩,本不该随意透露客人药方。
但方才那娘子行事那般张扬,且未加避讳。
更重要的是竟拿刀逼自己,踌躇片刻叹了口气,冷冷说道:“害人落胎的药!”
那妇人唇角抿笑,从袖中掏出一锭纹银放到柜台上。
“谢谢掌柜坦言!”
“诶,这使不得!”
话音未落,那人早已出了店门,等老掌柜拿着纹银追出去,只见妇人登上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秦姝并未直接返回晋阳宫,而是寻到段韶曾提及的天香楼前。
只见楼宇之前,也只有锦衣郎君往来进出,不由垂首细审自身装束。
正踌躇间,见一醉汉踉跄出来,于是计上心头,再回楼前,已是束发黑巾,俨然一位清秀郎君。
刚跨步进入楼厅,只见鸨母笑吟吟地迎上前来:“这位郎君面生,可是头回来咱们天香楼?”
可走近细瞧了眼前人肌肤胜雪,眉眼似玉,心下已然明了这是位乔装的女娇娥,也不点破,曼声问道:“小郎君此番前来,是来寻旧相识,还是想结识新芳客?”
秦姝压低嗓音,故作粗犷:“今日前来,是想买样稀罕物!”
“哎哟~郎君真会说笑。”
鸨母闻言以帕掩唇,眼波流转间笑靥如花:
“咱们这儿啊,要么卖清歌妙舞,要么卖良宵美景......郎君要买的?又是哪一样呢?\"
“能让人......想......想入巫山的,有没有?”
“呵呵呵......当然是有了,我们这儿的小娘子呀,倒是个个能让真郎儿想奔赴巫山的,可小郎君您......”
“我不是来寻花问柳,我要的是......”
秦姝俯近那鸨母耳侧,压低嗓音:“能催情助兴,能让人意乱迷幻的......药物!”
鸨母闻言眼波一转:“奴家开门做生意,向来只卖风月......”
秦姝有些着急了:“到底有没有?多少钱我都能出!”
鸨母闻言,又笑意盈盈,压低嗓音道:“不过郎君既这般诚心......”
忽而贴近秦姝耳畔:“‘游仙散’令人魂牵梦萦,‘合欢丹’教人欲罢不能......不知郎君要哪一味?”
秦姝强作镇定:“要最烈的,能教人......辨不清眼前人的。”
“那就属‘梦里欢’最是霸道了......”鸨母玉手轻捻,做了个点钱的手势。
秦姝当即解下锦囊推过去。
鸨母指尖一挑,见里头金灿,顿时眉开眼笑。
当即叫来驼背龟奴,附耳低语几句,那龟奴便去取来一青瓷小瓶。
“只需一粒,就水吞服,或是化到水酒食物之中,任他是柳下惠再世,也要化作绕指柔......这小瓶里足足十粒,又是否够用。”
秦姝一把夺过瓷瓶:“告辞!”
回到晋阳宫,秦姝取出一粒药丸,用银针细细探入。
虽未瞧见银针变色,可心下仍旧不放心。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叩:“殿下,昌仪求见!”
秦姝指尖一颤,迅速将瓷瓶拢入袖中,又扯过案上那几包药,塞进锦衾之下。
整理仪容后打开房门,见李昌仪立于阶前嘴角噙笑。
“你来作何?”冷冷一问。
李昌仪眼波在秦姝身上一转,掠过那身男装时眉梢微挑,却只抿唇不语,径自绕过她踏入内室。
李昌仪含笑福身:“是太妃命妾前来,为殿下量体裁衣,好准备礼服。”
秦姝素来厌她,但回拒娄昭君也不好,随即回身。
李昌仪执起软尺,佯作近前丈量,眼尾余光却将内室扫了个遍。
瞥见榻上锦衾隆起一角,唇角掠过冷笑。
“殿下!”李昌仪量毕忽轻嗽一声:“咳咳......昌仪喉间燥得很,可否讨盏茶润喉?”
话音未落,轻步已向榻边移去。
秦姝本欲速速打发她走,却听她讨水喝,灵光一闪。
随即亲自转到案前,侧眼瞧着李昌仪一直打量着室内,迅速取出一粒药丸,将其碾碎入壶,轻晃几下。
茶汤倾注间,李昌仪趁她背身之际,立刻掀起锦衾,窥见底下藏着的药包,又急急掩了回去。
待秦姝转身时,已换上温婉笑靥,双手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盏沿将离唇畔,忽听得秦姝柔声说道:
“李娘既然是喉燥,就应当多喝一些!”
李昌仪旋即仰首将残茶饮尽,拜过别礼:“妾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