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手中的文件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手机屏幕亮起,是婆婆发来的消息:\"蕾蕾,小宝发烧了,39度,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我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回复。三年了,每次都是这样的消息,每次都是同样的请求,而我,每次都选择了沉默。
三年前,我生下第二个孩子后,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产房里的灯光刺眼得让我睁不开眼,医生把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放到我怀里时,我竟然没有一丝喜悦。那一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我害怕面对那个刚出生的生命,害怕面对那个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家,害怕面对那个永远在唠叨的婆婆。于是,在孩子满月的那天,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告诉丈夫我要回娘家住几天,这一住,就是三年。
娘家的房子很小,但足够安静。父母对我很好,弟弟妹妹也都让着我,仿佛我是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器。我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操心孩子的哭闹,不用面对婆婆的抱怨,不用应付丈夫的无奈。这种生活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有些上瘾。我开始习惯这种逃避,习惯用\"等孩子大一点\"、\"等自己状态好一点\"这样的借口来麻痹自己。
婆婆的电话和消息成了我生活中的定时炸弹。每次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我的心就会揪紧,但我总能找到理由不去面对。有时候是工作太忙,有时候是孩子生病,有时候干脆就是不想回。我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样会伤害很多人,但每次挂断电话后,我又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恐惧中。我害怕面对那个破碎的家,害怕面对自己的软弱,害怕面对那个已经变得陌生的丈夫。
丈夫曾经来娘家找过我很多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他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我的窗户,眼里满是绝望。我没有下去见他,只是隔着窗户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后来他来得少了,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发消息,内容无非是\"孩子们想你了\"、\"婆婆身体不好\"之类的话。我每次都会回复\"知道了\",然后继续过我的日子。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四周都是迷雾,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突然,身后传来孩子们的哭声,我回头一看,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却异常清晰:\"妈妈,抱抱。\"我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窗外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我坐在床边,听着自己的心跳,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我给母亲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要出去一趟。母亲疑惑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我打车去了医院,挂了心理科的号。坐在诊室里,医生的问题让我无所适从:\"你最近睡眠怎么样?有没有感到特别焦虑?和家人的关系如何?\"我机械地回答着,心里却越来越慌。医生最后下了结论:\"你这是典型的产后抑郁伴随逃避行为。\"我愣住了,原来我一直在逃避的,不仅仅是家庭的责任,还有自己的问题。
从医院出来,我的手机响了,是婆婆发来的视频通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婆婆疲惫的脸,两个孩子坐在她腿上,小宝的脸红红的,明显在发烧。婆婆的声音沙哑:\"蕾蕾,孩子们都想你了,特别是小宝,每天都要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忙挂断了电话。那一刻,我再也找不到逃避的理由。
回到娘家,我直接去了父亲的房间。父亲正在看报纸,抬头看见我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合上了报纸。我坐在他对面,深吸一口气:\"爸,我想回家了。\"父亲放下报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该回去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泪如雨下。
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婆婆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厨房。丈夫从书房出来,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复杂。两个孩子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小宝仰着小脸,含糊不清地叫着\"妈妈\"。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们,闻着他们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温暖。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丈夫均匀的呼吸声,第一次感到了踏实。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容易,我需要面对的还有很多。但至少,我迈出了第一步。窗外的月光洒在床上,像一层温柔的纱。我闭上眼睛,告诉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天清晨,我比闹钟醒得早。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我轻轻起床,走到厨房。婆婆正在准备早餐,看到我进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醒了?\"我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锅铲:\"妈,我来吧。\"婆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
孩子们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小宝爬到我的腿上,大宝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我。我一边做饭,一边和他们聊天,听他们讲幼儿园里的事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这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平静和满足。
生活还在继续,挑战也还在前方。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逃避的孙蕾了。我要学会面对,学会承担,学会做一个真正的母亲和妻子。这不会是一条容易的路,但我愿意一步一步走下去。因为我知道,在这条路上,我不是一个人。有我的家人,有我自己,还有那个愿意改变的决心。
窗外,阳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