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村？”斯星燃挑眉看向林岁。
林岁神色未变。
显然，她准备走时，便已经觉察到了。
可惜也为时已晚。
倒是林岁留心注意到，徐海泽分明十分错愕。
想来徐海泽即使跟养鬼人一伙，也没有参与进核心。
从林岁之前算到的来看，他只是通过古怪神像听命于人。
甚至他都不知道跟他对话的是谁。
“怎么会是隔壁村？”哥哥大吃一惊，“在九年前一夜之间死绝的，不是你们长寿村吗？”
林岁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弟弟。
兄弟俩，哥哥长得高大壮实，叫程峰。
弟弟像是体弱多病，脸色带着病弱的苍白，人也瘦弱些，叫程岳秀。
老人家闻言，眼神忽然变得凶狠，怒斥：“胡说八道！”
“我算是明白了，外面那些洞神的使者，一定是你们这些不懂规矩的外乡人招来的。”
他低头在地上找着，颤巍巍捡起一块石头朝程峰扔过去：“滚！你们给我滚！”
程峰拉着程岳秀，灵活躲开。
边躲还边囔囔：“不是我啊，是导演说的长寿村，山下集市口的那帮摩的司机也说长寿村在闹鬼。”
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顿时变得更加皱皱巴巴。
“污蔑！全是污蔑！”他气得不行，“一定是外面那些人羡慕我们长寿村风水好，得洞神庇佑，才这样传我们村的坏话！”
“对，我知道的长寿村在当地很有名，根本不可能闹鬼。”罗如兰下意识附和，随即发现，她能说自己想说的了。
她赶紧扭头对林岁道：“闹鬼的不是长寿村，是隔壁的落花村！”
林岁点头：“我知道。”
她身后的反派们对视一眼。
鹿湘：“所以，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引来长寿村？”
斯星燃笑得戏谑：“这不是显而易见？”
“长寿村里有什么？”黎野拧眉。
那么多邪祟都没能把林岁怎么样，对方这样煞费苦心，势必是因为长寿村里有比那些邪祟更厉害的东西。
棠溪想了想：“洞、神？”
“有非人的力量真好。”郁辞年笑吟吟的，眸色却暗沉难明，“一次弄不死你，可以随时随地再来一次。”
林岁深以为然。
连摩的司机都能特意找到不熟悉这里的人，让她就算觉得违和，也绝不会想到，对方想隐藏的从来不是闹鬼之地的信息。
而是想直接隐藏真正的闹鬼之地，让她一脚踏进长寿村这个专门为她挖好的坟墓。
“不是有手机吗，赶紧给导演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接我们出去。”王腾达粗声粗气道。
徐海泽依言掏出手机——自从林思瑶和段绪池没在，他就上位成队长了。
“没信号。”
“怎么会没信号？那现在怎么办？”
程峰道：“等呗，导演迟早会发现我们来错了地方。”
想想也对，其余人不由松了口气。
尽管这村寨里有活人，寨子外面那些怪异的东西却实在让人不安。
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大约看在罗如兰是本地人的份上，老人家到底没再驱赶他们。
他让林岁一行人在门口等着，自己牵着小孩回到不远处坡上的吊脚楼里。
不过一会儿，一个穿着蜡染百褶裙的年轻姑娘，提着灯笼朝林岁他们走来。
“你们就是我阿爷说的，误闯进来的外乡人吧。”女孩样貌清秀，笑起来温柔，“我们寨子也时常会有外地来的游客，有专门用于接待的民宿，诸位请随我来。”
她说着率先转身。
事已至此，众人也只能拉着各自的行李跟上。
程峰忍不住问：“那外面的那些……就不用管了？”
“你们不用怕，我们长寿村是十里八乡最敬神明的，神明也知道我们的虔诚，只要门一关，使者们就不会进来伤害里面的人。”
“并且按照以往的经验，这雾明天应该就会散了。”
“那就好。”程峰彻底放松下来，回头安慰程岳秀，“别怕，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程岳秀抿嘴笑了一下：“嗯。”
林岁沉默着没解释。
这一局明显是针对他们来的。
只要她不死，这雾气就不会散，里面的人也就不可能出得去。
同样，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女孩名叫蒙玉，是寨子里专门负责接待外来游客的。
而他们长寿村之所以在当地有名，就是因为村子里有许多超百岁的长寿老人。
长寿村也因此而得名。
“我阿爷就是一名百岁老人。”蒙玉简单介绍完，顺口说道。
林岁问：“你阿爷说你们村得洞神庇佑，也是因为这些长寿老人？”
蒙玉：“对，我们寨的人最虔诚，洞神才会赐予我们福报。”
至于洞神，据她所说，自古有之。
是当地人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信仰。
“那落花村触怒洞神，被使者屠村，又是怎么一回事？”斯星燃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揣兜。
罗如兰听到这话，眸光微闪，嗫嚅着唇似乎想说什么。
林岁轻轻拉了她一下，在朦胧的雾气弥漫的夜色中，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蒙玉说，“九年前我还小，只听大人都说他们触怒神明，这下场是他们应得的。”
说话间，民宿到了。
那是在水边的一处小楼，小楼古色古香，看起来还挺新的，有股木头的清香。
下方水声潺潺，遥遥可见临水立着一座古戏楼。
说是民宿，其实就是两个大通铺。
郁辞年几人对蒙玉的“男生一间，女生一间”的话充耳不闻，簇拥着林岁进入房间，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走吧走吧，我们也回房了。”王腾达说着，随意往水里吐了口痰，“等明天出去，我非得好好骂骂那导演，这种事情都能搞错。”
准备往回走的蒙玉身形一滞，余光轻扫了下水里那口刺眼的浓痰。
落在最后的黎野看了王腾达一眼，眼中也带上了一丝疑惑，眉间川字深深。
大通铺上被褥都有，但众人还是拿出自己的换上。
林岁正慢吞吞地帮斯星燃铺床。
斯星燃就跟个大爷似的靠在一边，笑得很是嘚瑟。
这礼物好啊，可真好啊。
就问谁有他这待遇？
鹿湘就看不惯他这副嘴脸。
她轻哼一声：“你要不帮忙的话，今晚我就和岁岁挤一个被窝好了。”
“你想得美！”
那斯星燃可就不干了，他一把抢过棠溪的被单，麻利地给她铺上。
棠溪愣了愣，顺手拿上黎野的。
黎野一顿，默默去看郁辞年。
郁辞年微笑着递上一副无菌手套：“谢谢。”
黎野：“……”
在黎野接过手套后，郁辞年则转头帮上正给林岁铺床的鹿湘。
六个人就此形成完美闭环。
床铺好时，刚刚离开的蒙玉又去而复返。
她给一行人送来了一桌饭菜。
两个大通铺中间就相当于餐厅，饭菜摆在桌上，极为丰盛。
“啧，我就知道，这边就是比我们那儿有钱些。”王腾达不知为什么，语气变得不忿，“要不然，我们又何必……”
“先吃饭吧，吃完早点睡。”他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打断他道。
中年妇女扎着低马尾，衣着朴素，很不起眼。
长长的八字刘海挡着脸，让人看不清样貌。
林岁记得，她也姓王，叫王月凤。
林岁他们没有吃那一桌饭菜，而是找蒙玉借了民宿厨房自己做。
“咋？是看不上这些菜，还是怕菜里有毒啊？”王腾达斜眼看林岁，觉得他们这些城里人就是矫情。
此时，蒙玉已经带着黎野去了厨房。
鹿湘盯着王腾达的脸看了几秒，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不好意思哦，我们就是很胆小呢，况且……”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轻轻柔柔的语气莫名透出一股阴森：“在不知道会有我们这么多外人来的情况下，还能准备出这么一桌饭菜，看来这里的人真的很得洞神庇佑，才如此有先见之明呢。”
“神明准备的饭菜，我们可无福消受，你们就慢慢享用吧。”
说完，她拉上林岁，和其他人一起去了厨房。
独留徐海泽那队的人站在桌前，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难道这饭菜真有问题？”程岳秀抬头问程峰。
徐海泽垂眸想了想，冷笑了一下：“跟我们又没关系，怕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端起碗就吃。
旁边的人紧张地盯着他，见他一点事没有，才放心地跟着吃起来。
赶了一天路，他们早饿坏了。
饭菜的确没问题，林岁几人不吃，纯粹是因为队伍里有个洁癖大王而已。
简单吃过晚饭，众人重新回到房间。
在仔细搜寻了一遍屋子，确定没有窃听器或古怪神像之类的可疑之物后，郁辞年才轻笑着问：“你们有没有闻到？”
“霉、味？”棠溪歪歪头。
鹿湘颔首：“确实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这边木质房子年久失修，才有的腐朽气味。”
然而这间民宿是新的，却依然能闻到那股霉味儿。
这种霉味还跟那种久不通风，衣物发霉发潮所产生的味道不大一样。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是人。”黎野语气笃定，“刚刚我跟在蒙玉身后，趁她不注意时凑近闻了闻，味道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还凑近了闻？”斯星燃先是嫌弃，又扭捏着拍了他一下，“哎哟，你好变态哦。”
“……”黎野额角跳了跳，冷漠道，“没你变态。”
斯星燃当没听到，直接凑到林岁跟前，疯狂挑拨：“林大师你看，这人一点不守男德，你千万别原谅他。”
黎野：“……”
他抬起一脚就想踹过去。
想到这厮的双重人格，到底是忍住了。
他只能去看林岁，想解释。
可惜林岁仍然没看他，仿佛拿他当空气。
黎野神色黯然地低下头。
林岁是真不在意，也没搞懂守不守男德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在脑子里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
好半晌，林岁才开口：“今天的事，你们怎么看？”
“能怎么看？”斯星燃耸耸肩，“用眼睛看呗。”
林岁垂着眼，轻抿了一口红枣茶。
丹参红枣茶带着一点甜味，林岁喝在嘴里，却感觉没滋没味。
自从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林岁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郁辞年他们，究竟为什么会被盯上？
只因为他们足够变态，把他们养成魔会更厉害吗？
可他们并不是无可救药的，比他们更坏的大有人在……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特意被编进以林思瑶为主角的小说剧情里，成为无恶不作的反派？
如果邪神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过去的一切，会不会再次重演？
养鬼人三番两次想置她于死地，又真的只是因为，她的存在，会破坏他们的计划吗？
“岁、宝？”
袖子突然被轻轻扯了一下，林岁恍然回神，便见棠溪小狗一般蹲在她面前，面具下的杏眼满是担忧。
林岁又迟钝地抬头，发现其他人也是一样。
她不由扬起一个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可以试着开出一条路。”
雾气既然不是普通的雾气，她自然也可以用不普通的方式对待。
只不过，恐怕胜算不大。
林岁想着，打了个哈欠。思绪凝滞，困意也跟着袭来。
鹿湘见状，也不管她的回答是不是在敷衍，立马把她带上了床。
一沾上枕头，林岁很快便陷入沉睡。
反派们则默契地围到桌子前，继续翻看起林岁给的玄学书籍——尽管在他们眼里，所谓的入门，依然跟天书没区别。
但时间不等人。
林岁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醒。
且是被外面的惊慌嘈杂声吵醒的。
“为什么洞神的使者还在外面？我们出不去了……”
“……我儿子昨天说要回来，结果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到底怎么回事？是我们寨子里有人触怒了洞神吗？”
“我听说昨晚来了十几个外乡人，他们一来就起雾了，一定是这些外乡人带来的灾祸。”
“把他们赶出去，把他们赶出去！”
激昂的声音越来越近，在民宿外喧闹成一团。
其间夹杂着徐海泽的话语：“抱歉，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或许我们应该请林大师出来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