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通知，你们俩今天去一趟喀布尔大使馆，国内调查组的人来了，要约谈你们俩。”操少波对崔宇峰和陈莉说，“去准备准备吧，立刻出发。”
陈莉瞅了崔宇峰一眼：“是不是艾娜克矿区的事情？”
操少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大事件嘛，动静自然搞得大。”
陈莉说：“波总，他们调查哪些方面？需要注意什么？”
“不管他调查哪些内容，如实向组织汇报就行了。”操少波深深地看了崔宇峰一眼，“这次来人有公安部的，也有国安的。小崔，你注意把你的问题讲清楚，该如何讲，你按照陈莉和我的谈话内容来。”
操少波压低了声音：“我等下把陈莉的陈述发你手机，你先看看，看完删除。”
操少波这一通操作属于典型的违规，崔宇峰自然知道。崔宇峰心怀感激：“波总，你放心，我有心理准备，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哼，你呀你呀。”操少波微笑起来，“太老实，你可以编一些东西。跟着滕书铭混你都没学到他编瞎话的本事。”
崔宇峰脸儿微红，这实在有点困难。
陈莉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操少波：“波总，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领导，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嘛。”
陈莉清亮的眸子凝视着操少波：“波总，换你是崔宇峰，那种情况你会开枪吗？”崔宇峰低着头，默默地竖起耳朵。
操少波目光一凛，半晌才说：“陈莉，你或许也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
操少波语气干干的：“警察是法律的执行者和扞卫者。执法过程中不得夹带任何私人感情，该不该开枪取决于嫌疑人是否构成犯罪。”
崔宇峰脑海里突然飘过一句话：可警察也是人呀……
操少波好像知道崔宇峰脑子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警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是人，是国家强力机器的一部分，是机器中的一个零件。”
崔宇峰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谢谢波总教诲，我去收拾行李。”不管操少波的话有没有道理，老实人崔宇峰只认准了一条，倘若让自己重新选择，他也不会开枪。——所以说嘛，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去喀布尔准备迎接最后的结果吧。
崔宇峰削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陈莉转过头，抿了抿嘴，倔强地道：“波总，我不同意你的意见。”
“为什么？”
“警察也是人，是人！”
呵呵。操少波笑了笑，他不想和陈莉辩论这个沉重的话题。
“波总，你碰到过类似的案子吗？你说一个。”陈莉不依不饶。
“好啊。我可以说给你听。”操少波顿了顿，笑容有些不太自然，“我有一个同事碰到过类似的事情，他开枪了，打死了救过他一命的的犯罪嫌疑人，成功地捣毁了贼窝。”
操少波的神情是认真的，一点没有糊弄陈莉的意思，缓缓道，“不过，后来他自杀了，把命还给了人家……”
啊？陈莉惊呆了。
“所以，陈莉同志，有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有些问题也不是能随便拿到桌面上讨论的。如何抉择，因人而异。”操少波笑了笑，“做个好警察，很难，对吧？”
……
汽车在坎喀公路上行驶。崔宇峰是司机。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闷，没啥话题可聊。崔宇峰倒是心里一片平静。
一个人倘若无欲无求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呢？一级警员，白如雪家的万贯家财，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梅山林场，自己的菜园子，满山的竹笋。这个季节梅山的笋子快出来了吧？一根一根的，带着细细的绒毛，像一群刚睡醒就着急冒头争地盘的小怪兽。多漂亮啊。
还有梅山的晨曦薄雾，在晨光中那么缥缈清爽，呼吸一口空气人都轻盈得可以飘起来……
“崔宇峰。”陈莉突然说话了，打断了崔宇峰遐想。
“嗯？”
“艾拉姆不是在喀布尔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她。我们过阵子就要回国了。”
唉！这个古怪精灵的母老虎，心思比头发丝还细，一语就戳中崔宇峰的心事。崔宇峰悄悄准备了1万美金打算偷空去喀布尔大学找艾拉姆的，没想到给陈莉一句话就挑明了。
“好啊。”崔宇峰笑了笑。
“呵呵。是不是正中你下怀？”陈莉话里有几分调侃。
崔宇峰马上收起笑容。这母老虎很精，可不能给她看出毛病。
“崔宇峰，你说说，你和艾拉姆什么关系？”陈莉望着窗外，看似漫不经心。
“还能是什么关系？咳。你和他什么关系我就和她什么关系。”崔宇峰正调整状态，打算祭出滕总传授的法宝。
陈莉却知道崔宇峰的修炼远没到家，故意单刀直入：“崔宇峰，我觉得你对艾拉姆就和你对白如雪的关系一样。”
崔宇峰脸色一变，心脏砰砰跳了起来，真后悔和母老虎搭话，她太精太敏感了。
崔宇峰一时间找不到词儿，只能苍白无力地回道：“别瞎说，女孩子就是喜欢八卦。”
陈莉望着窗外：“哼，我其实早看出来了，没挑明而已。警察骗警察，骗得了吗？”
“你放心吧，我谁也不会告诉的，帮你保留心底最珍贵的记忆。”陈莉往车后枕上一靠，“有些人啊，天生命带桃花，人里人外的还故意装老实。崔宇峰，你说这种人可恶不可恶？”
“可恶。”崔宇峰点头表示同意，“我就是你说的这种人。”
“陈莉，我其实还很喜欢你，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动心了。遗憾的是，我已经有了白如雪，没法子对你下手了。”崔宇峰终于超常发挥说瞎话的本事，“所以我也很遗憾，只能把这份最珍贵的回忆埋藏在心里。”
崔宇峰自以为玩了一个解脱尴尬的幽默，逗一下陈莉，顺便迎接陈莉一通粉拳，大家来个哈哈一笑。
没料到陈莉那边居然没一点反应，崔宇峰奇怪，转头一看，陈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圈居然红了。
崔宇峰吓了一跳，马上调整坐姿，目不斜视地开车，心里不停地自责自己多嘴。不过呢，崔宇峰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对陈莉确实有那么点儿感觉呀。不对不对，千万不能这么想，那不是一回事。……
“啊——”崔宇峰大叫一声，胳膊上一阵剧痛传过来，方向盘都差点儿握不稳了。
陈莉狠狠地在崔宇峰胳膊上咬了一大口。
崔宇峰一看自己的胳膊，红红点点两排牙印，居然给陈莉咬出血了。
“喂，你属狗哇，这么凶？”崔宇峰疼得直皱眉头。
“扯平了崔宇峰。你把老娘的牙印留在身上吧。”陈莉恢复了常态，“老娘准备嫁给那个咏春高手成会计了。副团级，未婚……”
……
汽车进城了。
喀布尔大街依旧是二手旧车争先恐后，喇叭齐鸣，警察的木棍依旧挥舞得虎虎生风……
路边就是喀布尔大学。
崔宇峰和陈莉对视一眼，心地敞亮，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宇峰，时间还早，去看看你的小老婆。走吧。还愣着干嘛？”
崔宇峰摇摇头，成会计估计以后有得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