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是带着满手泥回家的，还是莉塔的轻声询问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莉塔当然知道汤姆今天的行程，一下子就猜到了他魂不守舍的原因，只是汤姆手上的污泥和干干净净的衣服并不像摔进了泥潭。
但看着汤姆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莉塔也没有问，只是将他的手擦干净，又让汤姆喝了一份感冒药剂预防一下，这才让他回去休息。
因为毕业，原本应该在暑假和汤姆到处疯玩的双胞胎开始跟着安德鲁一起处理各种家族产业，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了。
汤姆扑倒在床上，看着自己干净的手。
他还清楚记得挖开泥土的触感。
自己怎么了？
汤姆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试图将一切思绪抛诸脑后，可根本抛不干净，而恰巧此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汤姆？我能进来吗？”
是莉塔。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汤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飞快整理好自己的床铺，这才清了清嗓子去开门。
“好的！”
房门打开，端着小甜饼和饮料的莉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汤姆那头又翘又乱的头发，再看看平整的床铺。显然，一些青春期少年的心事。
将食物放下，莉塔看向难得在自己面前有些心虚的汤姆。
“刚烤好的小甜饼和红茶，下雨天吃一些很舒服，要不要试试看？”
“好的，谢谢。”
汤姆乖乖坐下，他是真的渴了，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莉塔端着茶杯默默看着。
她不笨，有些事她看得很明白。
不管他们对汤姆再怎么好，这孩子的年纪再怎么小，说到底也是同辈人。对一个没有双亲的孩子来说，和哥哥嫂子生活在一起总是有点别扭的。
之前适应的不错是因为有伊芙和伊瑟尔陪着他，可现在那两个孩子毕业了，学生的身份转变，汤姆心里的恐慌不可避免的漫上心头。
就像是没有人能再陪他了一样。所以他这段时间才总往阿斯特拉的画像和坟墓那边跑。
看着尴尬面对自己而不得不往嘴里狂塞小甜饼的汤姆，莉塔给他添了茶水。
“面对我很尴尬吧？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以往都是安德鲁和你聊的最多，男生和男生之间也放得更开。”
“可现在安德鲁不在，我们两个只能适应一下对方了。和你一样，如果我的年纪小一点，面对不知道怎么相处的大人，我会选择不停的喝水，小口小口的喝，生怕喝快了喝完了长辈帮忙添水。总觉得那样不太自在。”
这几句话直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汤姆也不狂塞小甜饼了，转而开始喝茶。
莉塔叹了一口气，认真看着汤姆。
“很多事情你不需要开口告诉我们，我们都知道的。伊芙和伊瑟尔毕业后，你的处境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让你很不自在。”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可是汤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家人，是很亲近很重要的人。这些不会因为时间改变。”
“几句话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什么，但我们希望你能稍微开心一点。尝试一下，不要总把自己困在过去，可以尝试接触新的东西，交朋友也好，有喜欢的人……虽然你的年纪还小，但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个好孩子，我和安德鲁都没有异议。”
“总之，做点事情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什么都好。我们只希望你能开心点，好吗？”
汤姆全程一句话没说，除了偶尔点点头就是在莉塔谈到喜欢的人时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不过最后，他还是在莉塔期冀的眼神下点头，嗯了一声。
莉塔却并没有松懈。
“慢慢来就好，等安德鲁和孩子们回来了，或许你会稍微好受一点。”
汤姆点点头，送走了莉塔。
关上房门后，他靠在门上深呼出一口气，视线落在那些没吃完的小甜饼上。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可能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什么都不好吃。
阿斯特拉还在的时候，他甚至能吃下去阿不思做的小甜饼，那时的他可真是个勇士。
想到这里，汤姆没忍住笑了一下，可随着记忆中的快乐消散，汤姆很难再因为那些片段笑起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莉塔的担心，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情感。
可他就是不开心，甚至有点难过。
“改变”，这种行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他又怎么没有不停劝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甚至他做了许多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在学校里，各种比赛他都愿意参加，每天研究怎么把决斗第一的伊芙怎么挤下来，盖勒特留下的各种手记他全都仔细研究。
假期里，他接受安东交给他的各种报表，阅读格林家的各种藏书。
他真的很努力的在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某件事上去。
可每当看见阿斯特拉留给自己的信，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防御瞬间崩塌。
每年生日、每个节日都会收到的礼物和信件成了他最期待也最惧怕的东西。
他尝试了好几年，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让阿斯特拉回来。
让他的父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