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予停下脚步，就见郑云云一路小跑赶出来，目光相对那刻小姑娘下意识往后退了步，低下了头。
整个人怯生生的，给人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云云，有什么事情吗？”
徐嘉予先开了口。
郑云云很明显长长吐了口气，才抬头看向她，“那个……徐姐……谢谢你。”
徐嘉予一愣，虽然只是短短的“谢谢你”，可小姑娘说得极为郑重，她感受到了那份真挚的谢意。
单位人多口杂，有时候没谱的事情也被传得有模有样，看来郑云云也听见了那些风言风语。
她摆摆手，“嗐！没事！你好好的就行，别听那些人瞎说，继续背稿子吧，我回休息室了！”
郑云云看着徐嘉予的背影，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又小跑着追上她，“徐姐，我最近有努力在背稿子，也有专心好好工作，投诉已经少了很多了。”
“嗯，我知道，你做的很不错。”
郑云云听到夸奖后抿着嘴笑了，神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一会儿抬头看看徐嘉予似乎想说点什么，一会儿又低下了头。
徐嘉予突然意识到，小姑娘好像不仅仅是想跟她道谢。
“云云，反正现在离下午上班还有点时间，要一起聊聊天吗？”
“好！”
与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同，郑云云答应的很爽快，笑容也比刚才灿烂许多。
“云云呀！我之前看过你的绩效了，的确好了很多，投诉更是少了百分之八十，你有这样的毅力坚持下去，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对了，你是怎么想到去展厅对着展板，一个部分一个部分去顺词的？我之前听别人说过，好像的确会比坐在办公室死记硬背效率更高，不过我还没有实践过……”
郑云云在她母亲的管束下长大的，遇事没有主见，年纪又小承受能力弱，徐嘉予尽可能不去提及她母亲和张雨泽，说了些鼓励的话。
而郑云云一直仔细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两人看似和谐，说的却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等她说完，郑云云也没有及时接话，两人之间莫名有些尴尬。
不过秋日午后的阳光尚好，褪去初秋的闷热，天气总算风凉了起来。
徐嘉予心情好，也不在意郑云云回答与否接着说，“云云，说起来试用期三个月马上就要过去了，我想跟你说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都不要着急，你才刚刚毕业，你的人生其实还很漫长。
一直低头不语的郑云云忽然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徐嘉予，那稍显疲惫的眼睛里全是动容。
徐嘉予一直仰头望着天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还在悠悠地说着。
“还是那句话，你要记住，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定义你的人生。”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呜”的一声，郑云云像是终于压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徐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家里也不富裕，在遇见你之前，从来没人会对我说这些话。”
郑云云深吸口气，嘴角浮起抹苦笑，“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小卖部有卖各种各样的零食，课间同门学都会讨论哪个牌子的辣条最辣，哪个牌子的饮料最好喝，那时候爸爸还在世，我家其实并不穷，可我却一样零食都没吃过。”
“我去找爸爸要零花钱，爸爸让我去找妈妈，妈妈却极度不耐烦，说零食不健康还占肚子，好好吃饭才能健康。”
“可是后来有一天放学，我值日比平时晚了点，快走到家时天都黑了。正是那一天我看见妈妈领着弟弟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板凳上，弟弟手里攥着好几样妈妈口中‘不健康’的零食。”
“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妈妈每天带弟弟出门跑步锻炼都有零食吃。我好气却不敢过去质问妈妈。还是弟弟先发现了我，妈妈看到我后一直说我是姐姐，要让着弟弟，让我不要嘴馋不懂事。”
“那一刻我气极了鼓起勇气大声控诉，我渴望零食并不是我嘴馋，而是希望在同学讨论零食时我不用伪装自己迷茫而好奇的表情，更不用维护自己不知道旺旺雪饼有几块时脆弱的自尊心。”
“可是妈妈根本没听我说完就拉着弟弟走了，还说全村的人家都是这样的，弟弟是家里的宝贝，我不是，因为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就不再是自家人了。”
“徐姐你可能不知道，大学之前我从没有进过商场买衣服，穿的永远是校服，要去上大学前我妈才给我买了件处理的羽绒服六十块，我高兴了好久好久，因为那是我第一件羽绒服。”
郑云云深吸口气，笑着看向徐嘉予，“徐姐……那件事情之后妈妈让我辞职回家嫁人。”
“你……拒绝了？”
徐嘉予一脸不可思议，郑云云这样没主见的个性，竟然能反对她妈妈的意见？
小姑娘破涕为笑，咬着下唇点头，“其实一开始我还抱有侥幸，以为妈妈会像对弟弟一样对我妥协。”
“可是我错了，妈妈说让我还钱，只要还清了她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再也不会问我了……”
“徐姐……我也终于硬气了一回，是不是？”
小姑娘眼泪不停地掉，却执拗地一下下抬手擦干，徐嘉予掏出张纸巾递给郑云云，“我曾经看过一句话，说人生的路，特别是上坡路一定是累的，有时候弯路也是我们必须经历的一部分。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迟到这个概念，所以你不要因为看到别人交卷，就匆匆忙忙胡乱写下答案。”
“勇敢地去做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郑云云擦干眼泪跑回展厅的背影，徐嘉予莫名想到了徐博远。
彻底与徐博远划清界限，独自面对社会后，她才发现女孩子成长过程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危险，诱惑。
在她还没有分辨能力的年纪，徐博远却尽可能给了她最大的自由。
让她学会自主思考，学会表达自己的意愿，学会勇敢地说“不”。
即便犯错也有重新来过的勇气。
这一刻徐嘉予忽然觉得，也许徐博远做出那些事情，真的是另有隐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