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散去,喧闹渐歇,道观后院的竹林被月光浸染得银白。
宾客们带着醉意渐渐散去,唯有至亲围坐在堂前,等着最庄重的敬茶改口环节。
庭院中央,八仙桌早已备好,盖碗茶腾起袅袅白雾。
涂山梦挽着林江的胳膊,指尖还残留着酒席间的温热,两人往正厅走去。
林江握着涂山梦的手,两人在红绸铺就的软垫上缓缓跪下,厅内烛火摇曳,林清歌与林若雪并肩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眉眼间笑意盈盈,仿佛寻常人家等待孩子归家的父母。
铜壶里的热水咕噜作响,林江双手捧着描金茶盏,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师父……” 林江刚开口,却生生止住。
林江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如父如母的两人:“爸,妈……请喝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林清歌告诉林江,以后要一直喊林清歌为师父,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想改个口。
而这次林清歌倒也没阻止他,毕竟改口的大礼,还在等着林江呢。
林清歌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他身旁的林若雪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江的手背:“快给小梦的茶也满上。”
“爸,妈……请喝茶。” 身边的涂山梦接过林江递来的茶也跟着喊了一声,林若雪连忙扶起儿媳。
茶香氤氲间,林清歌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
打开时,是两块对半分开的玉佩,阴刻的流云纹与阳刻的山峦纹丝丝契合。
“这是我年轻时刻的,今日,便算是你们的结婚礼物。”他将玉佩分别放在两个孩子掌心。
众人哄笑间,林江与涂山梦将玉佩拼合,完整的龙凤呈祥图在月光下流转生辉。
他指尖拂过玉佩,目光却投向远处人群中的红衣少年。
林清歌不着痕迹地瞥了林江一眼,眉梢微挑。
林江心领神会,捧着茶杯疾步上前,声音洪亮如钟:“爷爷,请喝茶!”
话音落下,周遭空气瞬间凝固。
哪吒的脸蛋瞬间涨的通红,发间流苏随着他的呆愣轻轻摇晃:“你、你唤我什么?”
“哈哈哈!哪吒,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儿孙满堂了!”周围神仙纷纷围拢过来,太白金星的拂尘都笑得抖个不停。
哪吒掌心腾起炽烈的三昧真火:“别、别打趣我!这火就当是贺礼了,收、收下!”
林江小心翼翼地接过火焰,紧接着三昧真火融入了林江的体内。
等到三昧真火融入后。
“师祖上座!” 林清歌与林若雪异口同声,伸手扶着老君落坐。
林江握着涂山梦的手,掌心还是出了一层薄汗,他虽早已听师父提起过老君的渊源,此刻见那传说中开天辟地的道祖近在咫尺,仍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乖徒孙,过来。”老君捻着长须,慈眉善目地朝二人招手。
林江喉头滚动,拉着涂山梦跪下行礼:“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话落,殿内众神不约而同地挺直脊背。
老君抚掌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梁上铜铃轻晃:“既喊了这声师祖,我便不能看着我的徒孙百年后生离死别。”
说罢,他袖中滑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流转着七彩光晕的药丸。
“此乃九转长生丹,可保你二人容颜永驻、魂魄不散。”
林江接过长生不老丹之后与涂山梦对视一眼,两人眼里满是欣喜。
众神轰然应和,林江低头看着掌心的长生丹,恍惚间觉得,这场汇聚仙妖的婚宴,大概真的能让他们把一辈子这个词,从人间话变成神仙事。
老君见状笑得前俯后仰,拂尘一扫:“今日双喜临门,当浮一大白!”
夜幕深沉,喧嚣了一整天的道观渐渐安静下来。
众神宾客们酒足饭饱,纷纷起身告辞,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逐渐褪去,只留下满地彩屑与零星的灯火摇曳。
赵蛮一家却没有随着人流离开,他们被林若雪喊住了。
赵鸢小小的身子歪在父亲肩头,白日里的喧闹与兴奋早已耗尽了她的精力,此刻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沾着些糖渍,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赵蛮与苗月月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今晚喝了些酒,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是不可能开车的。
林清歌走上前来,拍了拍赵蛮的肩膀,笑着说道:“今晚就别折腾了,道观房间多,住下便是。”
安置好赵鸢后,赵蛮走出房间。
林清歌正半躺在院中的摇椅上,赵蛮听见他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大好日子看着月亮叹什么气呢?” 赵蛮伸手搭上林清歌的肩。
林清歌偏头笑了笑:“没有,想家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嘛。”
“作为长生者,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逝去,不好受吧。” 赵蛮轻声开口,这话他憋了许久,此刻借着酒意终于问出。
“不好受。”林清歌垂眸盯着栏杆上自己倒映的影子,声音轻得像要融进夜色。
“除了林江,我还捡过好几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娶妻生子,看着他们的孩子也白了头。”
“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赵蛮的问题让夜风都凝滞了。
林清歌沉默良久,望着月亮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话,不会。”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屋内透出暖黄灯光的窗户,林若雪正拉着涂山梦聊着天:“如果两个人的话,我倒觉得,长生也没那么难熬了。”
赵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笑了:“确实,只有一个人的话不好过,两个人刚刚好。”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无言,唯有夜风吹过,带起阵阵清凉。
林清歌望着远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这一天,可真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