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破后的第三日,雨过天晴,海风犹寒。
整座下关已被明军全面接管。
港口修起浮桥,街道设立哨所,连寺庙屋檐上都挂起了明朝的飞龙战旗。
徐闻驻节于下关城原守护府第,一座依山面海的院落,前厅已被改作越王行宫,黄丝幔帐垂地,左右列甲兵,内外侍卫如林。
下关城外,天已黄昏。
风从海峡吹来,掠过屋檐、吹动旗帜,也吹皱了徐闻披风下的长须。
他独立于下关城头,手执一壶老酒,俯瞰着整片港口。
城中烟火已息,大明的军营安扎得井然有序,炮位严密,浮桥稳固,巡逻兵持枪而过,如铁水流动。
而曾属于倭人守将的官宅,此刻被明军征为粮仓,日落之下,昔日倭旗已彻底焚毁,只余一地灰烬。
徐闻静静站着,看着这座刚刚被攻陷的城市。
赤间关。
又名赤马关。
也有人简称它为马关。
在他这个时代,马关只是濑户内海边的一个交通枢纽,是本州与九州之间的门户。
可在徐闻心里,却知道。
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整个中华民族的耻地。
那一场他未曾目睹的战争,那一次未来的失败,那一纸永远记在教科书上的耻辱条约,都会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徐闻闭上眼,脑海仿佛浮现出后世画面:
一八九五年,鞑清朝廷的谈判代表李鸿章,面无血色地走进这座小城,面对着穿着军服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听他用带着傲慢的语气宣布:“中国战败,须赔银二亿、割台湾、开放通商。”
当时的中国,早已风雨飘摇,而那一战,则彻底砸碎了最后的幻想。
甲午之败,不仅是军队的败,更是文明的败、体制的败、民族信心的崩塌。
自那以后,日本趁着《马关条约》的天量赔款,兴办工厂、造船造炮、修铁路、办军校,完成了现代化跃迁。
而中国,却依旧沉沦在旧王朝的自欺自乐之中,直到沦为列强的棋子,被反复宰割。
“……他们后来,是靠我们输的银子,去造枪炮打我们。”
徐闻喃喃一句,眼神沉沉。
这话,他自然不能对外人说。
他也知道,眼下这个时代的大明尚未亡,倭国尚未强。
但正因他知未来,所以这一步,他走得格外沉重。
徐闻喝了一口酒,酒气微辣,入喉如火,灼烧着胸膛。他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海:
“今日,我站在这马关。”
“不是为了得一城一地之胜,而是要替后世,提前写好答案。”
“不能让这座城,几百年后成为我们民族的耻辱。”
“我来了,就是为了提前改变它的命运。”
......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曾祖,父亲已从朝鲜渡海成功,在九州北部博多湾建立滩头阵地,福冈港已插上大明龙旗!””
年仅十五岁的徐昭缓步而至,身披战甲,脸上还有未干的硝烟,行礼道。
他是越王府嫡系第四代,虽然年少,但心怀广阔坚持要来打小日本,军中诸将称其为小将军。
徐闻也有意让徐昭历练一二。
毕竟若是打下日本,这里很有可能是越王封地。
将来他们祖孙,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要亲眼让子孙看看,这帮日本人是如何被大明征服的!
徐闻指着下关口,缓声道:“徐昭,你可知这马关之名?”
徐昭一怔,摇头:“不过是个城口,旧称赤马关。”
徐闻苦笑一声:“我曾做过一个噩梦,数百年后,此地后会变成我们后人的梦魇,那时的中国,不是咱们今日这般大明,而是一个昏聩迟暮的王朝,连海上都站不稳,被人一战打穿!”
“也正是在这座城,签了一纸条约。”
“那张纸,败尽了华夏数千年积攒的脸面,断送了整整几代人的希望!”
徐昭听得神色大变,张口结舌:“若真如此……那岂非……”
徐闻摆手,压住他话头。
“所以我们才来,要来的,不只是你我,还有那些曾在后世流血的人,那些背着亡国之耻的人,我们替他们来。”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马关这两个字,不能只属于耻辱,也可以属于清算!”
“若这天下有命运,那我便来打破它!”
徐昭肃然起身,深深一拜:“孙愿随老祖踏破京都,不留后患!”
徐闻缓缓抬头:“是啊……今日之战,不为帝国疆土,不为功名利禄,只为数百年之后,不再让马关两字,刺痛子孙!”
“此地,不该只留下屈辱的回声。”
“我要让他们记住,马关,也曾是大明战船登陆之地,是帝国横扫东洋之地,是他们兵败如山倒,跪地求降的地方。”
“让他们记住,曾经有一天,我们来过。”
“我们来得光明正大,炮火连天,旗帜高扬。”
“而不是低眉顺眼,签下割地赔款的耻书!”
......
越王行宫内,晨光透窗,案上战报如山。
徐闻披袍独坐,目光在一封封急件上游移,神色如常。
北线战报最为鲜明:徐林已成功渡海,占领博多湾,港口已插上大明旗帜,浮桥建成,粮道稳固。
然而,前锋部队登陆初期冲锋在前,死伤惨重,好在都是朝鲜兵,反倒是大明正兵几乎无伤。
徐闻不置可否,只淡淡点头,低声一句:“用得其所。”
南线方面,徐明舰队游弋鹿儿岛沿岸,大张旗鼓、虚张声势,却未遭实战。
那些西南大名仍在观望,既不降,也不动,像一群躲在山林后面嗅风向的狼。
徐闻放下战报,负手起身,缓步至窗前,望向晨雾缭绕的下关海港,心中沉思:
“福冈既下,南北既分,京都朝堂必乱。”
“但越靠近京畿,敌人便越顽强,山阳道地形复杂,若敌死守隘口,恐难速进。”
他心中有了粗略计划:“要打得快,打得狠,让他们来不及调兵,否则,倭国之骨,未必比海贼脆。”
三日后清晨,一道急报飞入下关行署。
“启禀越王殿,福冈方向三家大名,请降。”
徐闻略一挑眉,放下手中奏牍,淡淡道:“哪三家?”
“筑前守小田氏、肥前的龙造寺氏、宗氏残部。”
徐闻冷笑一声:“他们不是逃了吗?现在又跑回来?”
传令军官低头回禀:“正是,他们在博多湾遭我舰队火炮重创,残部退入内陆,不料又被朝鲜兵围困,折损大半。现今兵力不足三千,昨日遣人求见,愿献地纳子,请为先锋。”
徐闻闻言,嘴角浮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似冷非冷,似笑非笑。
“死到临头,倒也知礼数了。”
他抬手轻轻一挥:“安排在偏厅,让他们来见我,既然愿做狗,那便看他们会不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