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嘛,不瞒鹧鸪先生,我是真想和那些鹰格兰人谈成一些东西的…….”侯俊铖屈着手指笑道:“拿下广东,濒临大海,就不可能对海外之事不管不顾,和外邦蕃人交往,不能只管赶走、或者放任自流,咱们也得摸索出一套方法来,有些事情能谈的还是要谈的,即便谈不成,试试也无妨。”
“我个人的想法,其他的事都好说,只有这关税之事,最好是能和鹰格兰人签订一个相互对等的关税协定…….”侯俊铖顿了顿,冲黄宗炎问道:“鹧鸪先生,满清两口通商之后,设江海关和浙海关,海关税额多少,您知道吗?”
黄宗炎点点头,凝眉回忆了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清廷关税按照算分分算,出口税率大概百分之四,进口税率大概百分之六,但不同的商货税率不同,比如茶叶出口只征税百分之零点四,生锌出口却多至百分之七,胡椒进口只征百分之三,象牙则征百分之六。”
“不过除了这些正税之外,还有船税、规礼银、行用银之类的杂科,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大概有百分之十五十六的样子吧。”
“鹧鸪先生记得不错,这百分之十五十六的关税,还是清廷参考了红毛番在巴达维亚的关税征收,在原有的基础上大幅提升的结果…….”侯俊铖点点头:“但在我看来,清廷这关税依旧定得太低了!”
“红毛蕃在巴达维亚的关税,其实不能作为普遍参考,属于一个特例,其在巴达维亚和南洋地区的低关税,实际上是为了维持其在泰西市场上香料的价格优势,采取的薄利多销的策略,同时其维持低关税的措施,也是吸引蕃商、华商,乃至于朝鲜、日本的海商前往巴达维亚交易,支持其贸易网络的扩张。”
“但在红毛蕃本土,其对泰西国家的税率长期保持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以此阻遏其他国家的商货涌入国内,抬高他们的贸易成本。”
“其他泰西国家也是如此,鹰格兰人关税税率大部分在百分之五十上下,布、棉等纺织品,税率高达百分之百,部分特定商品甚至有高达百分之两百的税率,除此之外,鹰格兰人还设立所谓《航海条例》,要求海外商品必须由鹰格兰船只运输,本土和海外领地的港口一概不准其余国家船舰靠港。”
“佛朗机人,关税税率普遍也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并且采取许可证制,没有佛朗机人颁发的许可证,船只按照吨位每艘加收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船税,而佛朗机人的许可证,一般都只会颁发给他们本国的商船海商。”
“大佛朗机人,殖民地商品免税,但对其他国家的商品普遍征收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关税,除此之外,王室还要抽取百分之二十左右的五一税,对特定的国家,比如和其敌对的红毛蕃等国,则征收百分之两百的关税。”
“另外,这些西番国家对我中土之国出产的商品,特别是布、棉之类的纺织品,普遍征收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高关税,还有部分国家直接禁止进口,比如有一泰西大国法兰西,便明令禁止任何中国和印度的商品出现在公共场合和家中,否则就要罚款,其他番邦也大差不差,多多少少对我们都是有贸易限制的。”
“关税能提到百分之两百?黄宗炎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重的税,谁还会跟他们去做生意?”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做不成生意,这就是一种贸易保护!”侯俊铖解释道:“就像这鹰格兰,纺织品的关税为什么要提到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两百?就是纺织业是鹰格兰的支柱产业之一,据说整个鹰格兰有近百分之三十的人口从事或依赖于纺织业求活,鹰格兰有个叫约克郡的地方,纺织工人多达二十多万,已与咱们中华纺织工人最为集中的苏州地区相差无几。”
“鹰格兰朝廷从纺织业的收入,占岁入百分之四十左右,出口额占百分之五十左右,如此巨额的利润收入、如此多的从业人丁,鹰格兰自然要对其纺织业进行保护,一方面国内禁止羊毛等原材料出口,鼓励贵族圈占土地养羊,把百姓都赶去工坊或海外,另一方面便是设立高关税形成贸易壁垒,以防海外的纺织品输入国内,冲击其纺织业。”
黄宗炎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讶异的冲侯俊铖问道:“辅明,这些数据你从哪里弄来的?”
“以前父亲的书房里有些藏书,里头有些记载,我就记下了……”侯俊铖有些尴尬,他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赶忙糊弄过去,继续说道:“所以啊,相比于西番的税率,清廷的税率实在太低了,我们和红毛蕃不一样,红毛蕃要考虑市场竞争和吸引外商的问题,中华就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生产国,很多商货,不在我们这里买就没地买去,亦或者没有我们这样的规模和能工巧匠,就算有得卖也做不到物美价廉。”
“所以我们根本不需要像红毛蕃一样以低关税吸引外商,关税至少也是要和西番国家持平的,特定商品甚至要和西番一样设到百分之百、百分之两百,这贸易壁垒的亏,总不能都让我中华一家吃了!”侯俊铖微微一笑:“也正是基于此,我才真想和鹰格兰谈成对等关税,失去了贸易壁垒的鹰格兰,其纺织业必然会被我们冲垮,沦为我们的倾销地!”
侯俊铖不是妄言,历史上英国人掌控了满清的关税,清廷作为买办政府收入确实增加了不少,但后果便是中国的民族工业因此毁灭,成了洋货的倾销地,明清积累五百余年的财富被掠夺一空,近代中国无法形成成规模的资产阶级和民族工业,就和关税主权的丧失不无关系。
“只可惜鹰格兰人也不是傻子,恐怕不会跟着我的想法走…….”侯俊铖双手一摊,笑道:“倒也无所谓,先谈着便是了,万一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