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江大会结束,整座问剑山庄里头还是寂静一片,直到问剑山庄庄主剑喻文同样被竹床担走后,才如梦方醒哄然爆发出阵阵骚动。
观景台上各大掌门话事人纷纷离场,虽然脑子有点发懵,但还得备战明天黄会。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
本来以为打一个剑横山初露峥嵘就罢,结果后边把剑喻文也干翻了?
当时以为是这小子狂,可没想到这小子是真有本事!
可这天下用枪的大宗师寥寥无几,当代枪魁伍仓来也不敢说能力压剑喻文,况且这小子好像从头到尾也就中间刺枪耍了个帅,之后就再没用过老实用过枪,千奇百怪一会儿砸一会儿抡的。
强的不是手中枪,而是这小子本人。
一旁观景台上仍是玉白貉一马当先离去,之后几个江湖门面各自打过招呼也纷纷告退。
他们不用想都知道,这山窝窝里的黑小子此战过后,能在江湖上掀起来多么惊人的惊涛骇浪。
年纪不到二十五,初次登台胜过老牌大宗师,天下四剑,就连枪魁都做不到的壮举,被他拿着棍子一顿揍给打赢了。
按理说,这般表现是能以新代旧,封个什么名头当当。
但是你说你封他枪魁好,还是棍魁好?
还是替了天下四剑?
但人也不是用剑的。
看台上,绣天鹤起身望着人堆堆里李卯的背影,直至人消失不见,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背手下了台。
……
问剑台下,李卯径直过去拉着裴圆圆的手一言不发往外走。
两边人还是有点发懵,但也自觉让开一条路,让人出了去。
一直到了问剑山庄外头,一处泥巴路的树荫底下,李卯才放缓脚步,手拉手像个在乡野小道里头漫步的一对游人,戴上斗笠一下就变成平平无奇俩路人。
没有半点方才台上的意气风发,仿若一瞬间返璞归真,收敛气息。
旁边是泥土路上临时搭建的一条商贩小街,兜售甜酒浊酒小吃的都有,李卯跟裴圆圆不甚显眼,混入人堆里就此消失不见。
说来倒不是李卯不想去找小祝跟青凤,或是去跟师父百合打招呼,现在成了焦点,多少得注意些,先离场,晚上偷溜过来才是最优选。
特别是方才下台时候,观景台上绣天鹤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打量。
不晓得是认出来他还是觉得他是可造之才,要吸纳他进天罡坛去....
这绣天鹤人老鬼精,若是抛开立场来看,绣天鹤确实比玉前辈更能胜任教主。
方才观战历经大起大落的裴圆圆张望路旁那些小贩许久,见李卯一直不吭声,终是忍不住侧首问道:“阿扁,你原来使枪这么厉害?”
李卯紧了紧手中葇荑,轻声道:“还行,就前两个月刚学怎么用枪。”
裴圆圆瞳子一亮,又问:“才两个月,那我学两个月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李卯哑然失笑,但也没反驳,依旧向着皇后娘娘说话:“是,夫人学一周就能把我压着打,那剑喻文又能成什么气候。”
“但是夫人学这个作甚?”
裴圆圆眸子眨了眨,半信半疑的,但听见李卯这般说,还是有一丢丢小开心的:“耍枪多俊。”
两人穿梭在泥土路商贩中,朝着雁江内城赶去。
身后道路两旁,山林里头树叶簌簌作响,不多时几道身影穿梭树梢之上,沿着李卯跟裴圆圆消失的路径跟去。
不过到了雁江城里,李卯行踪较曲折,城内人口多,道路错综复杂,车水马龙,穿过一两个街口便跟了丢。
几道黑衣身影碰面稍加交流,便选择各奔东西,各个方向都去一些分头追踪。
暮色缓缓降临,李卯压了压斗笠,一手牵着裴圆圆,四下张望见身后切实不再有人跟着之后,领着裴圆圆进了客栈。
进去第一件事便是关窗关门,靠墙在门边皱眉深思。
他们被跟踪了,而且是自从出了问剑山庄后,以及昨天晚上就有人跟踪。
如若猜的不假,多半是楚王的人马,或者是天罡坛的人。
但是两者是一伙人,没有什么区别,鉴于方才问剑台上绣天鹤打量他的视线,只怕就是他动了疑心。
这才在他刚出问剑山庄就找人跟着。
但目前他的行踪暴露并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皇后娘娘一点不能暴露。
李卯抱胸抬眸,看着桌边正用着白粥的皇后娘娘。
裴圆圆脸上捏造妆容被褪去,露出一张稍显暗淡却难掩丽色的面庞,粉唇上留着些许白粥,用舌头舔了舔疑惑对上李卯双眼,还相当贤惠的举了举手中瓷碗,示意李卯要不要喝粥。
李卯微微一笑,缓缓走到红桌旁,摇摇头坐下:“夫人,最近多事之秋,你可要多注意些,能脸上带妆就不要洗。”
李卯伸手抹去裴圆圆嘴角一点粥渍,裴圆圆突然就不说话了,直勾勾对上李卯眸子。
两双桃花眼就这般无语间对上.....
裴圆圆一点不怯,轻轻咬着唇,虽然李卯身上还带着宋若的玉佩,但是她都死了,自然不在意那些虚名。
所以那眼神....
看的李卯心里有点发颤。
虽然前头皇后给他表明过心意了,但是总感觉宋若他娘,皇后娘娘就这般跟个娇妻一般,在他面前索吻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李卯缓缓凑过去....
裴圆圆下意识垂了垂螓首,面染红霞,但瞬息间还是抬头迎了上去。
“唔....”
……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李卯俯身在屋内收拾碗筷,裴圆圆缩在被窝里,将被李卯手把手坐在铜镜前捏出来一张圆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裴圆圆也不例外,看着这大圆脸心里不舒服的很,但无奈方才李卯叮嘱过,最近需要小心,可能过几天以防万一她都不能卸妆,也只好作罢。
雀斑下藏着一张白里透红的粉面,手里端着本小书,装着读,实则眸子一直在那整理家务的小男人身上瞟。
话说今日阿扁在台上可真俊,把那个什么以大欺小的剑喻文打的落花流水。
“夫人。”李卯要侧过身来。
裴圆圆忙收回视线,勾着发丝垂眸去读书,应道:“嗯?”
“晚上你还是莫要乱走动,我去拜见一位江湖上的前辈。”
裴圆圆好奇道:“还是去找圣姑?”
“不...”
李卯从桌边拿起一黑色披风,犹豫片刻答道:“是今日那位祝道宗,当初在京城我跟她有些交集,今日一见便想着过去拜访一番。”
裴圆圆也不晓得李卯行踪被人晓得了会不会有事,但她也管不了那般多,仅是点头:“嗯,我就在屋里待着,到时间就睡了,不会乱跑。”
李卯回眸看了眼裴圆圆后,戴上斗笠向外赶。
门外走廊阴影中,立着几道人影,老薛正靠在窗边悠哉悠哉抽着大烟,见李卯出来,笑呵呵道:“怎么少爷,今天是去找剑主,还是找道宗?”
“应该是去找青凤她娘,今天老奴可是看着祝道宗气冲冲的走了。”
“对了,青凤托人跟老奴说了,问剑山庄风字居,少爷可不要走错跑到别家夫人房里春风一度了。”
李卯嘴角一僵,眉头浮现丝丝黑线,没好气道:“你别管,看好皇后,我去去就回。”
李卯走到一半,扶了扶斗笠,又顿步吩咐道:“最近雁江内城有探子,让麻雀营留意些。”
老薛磕了磕烟杆,面色凝重几分,收敛笑容轻轻点头。
李卯不再多留,自老薛一旁直接从走廊窗户跃出客栈,跳上瓦檐发出一声清响, 随即悄无声息奔走房檐之上。
约莫在两个拐角过后,李卯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若无其事拢着衣襟往前走,走过约莫十多步距离,桃花眸子斜睨一眼身后。
旋即压低帽檐,拐进了一处漆黑小巷,消失不见。
三息过后,一道黑衣身影小心翼翼从一家酒肆后的巷道中走出,稍显急迫轻点步子往着李卯消失的小巷快步赶去。
到了小巷跟前,先是探头朝里张望一眼,发现夜色不可视物,巷道墙侧之上还滴答着傍晚下的一场残雨,青石路面泥泞附着苔藓,独独不见了人影。
黑衣人眉头肉眼可见浮现急色,一迈步便重重踏入一处巷中水洼。
啪——
水花四溅!
冷不防一道寒光自黑衣人头顶袭来!
黑衣人瞳孔一缩,想要抽身离去却为时已晚!
噗嗤!
滴答滴答.....
李卯一手拽着一具无头死尸,一手拎着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一步一步往巷子外赶去,身后流下一地血水,混合雨水发着腥气。
这黑衣人的脸他不认识,身上也没有什么标志物,倒是认不出来是哪方人马。
但拔掉一个钉子总归心安些,就是现在还得浪费时间去抛个尸。
大春天的...
死个人吗,多正常,雁江大会一下子涌入这么多江湖人,就更正常了。
李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择把这具尸体在问剑山庄旁投了雁江,也顺路不耽误他去看小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