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郡。
福宁宫。
在金水河穿城而过的开封皇城之中,有一红墙金瓦的大宫殿,在庞大的宫殿建筑中,显得鹤立鸡群。
此处,就是圣德皇帝寝宫——福宁宫。
‘福宁’二字,取自福寿安宁之意。
是当初储梁希望黄天宋国,能长治久安。
可惜,事与愿违。这里不但没有如太平教首之意,反而陷入了长期的战乱中。
赵元始元年,这里迎来了圣德皇帝,一时间,此地焕发生机,乃中原权力核心之地。
可自古有云,大难临头各自飞,王候没落不如鸡。
昔日人声鼎沸,偌大的巍峨宫殿里,只有一根微弱的蜡烛照明。
而那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没的烛火,让整个大殿,显得更为阴森。
曾经的大齐关赵刘氏,如今的刘皇后疯了,近乎疯狂。
她面容扭曲,恶狠狠抓着五岁的圣德皇帝,
‘啪啪’挥手,打在小皇帝嫩脸上,就是两道带着血痕的巴掌印。
“你这个混蛋,一点皇帝命都没有。你有什么用?”
“孟百川是废物,杨猛是叛徒,项济更加是畜生,他要是安心立你,哀家怎么会反?怎么会反!!!”
“都是混蛋……全是混蛋,没有一个中用,没有一个……”
五岁小皇帝,什么都不懂,他第一次被慈爱的母后如此痛打。
此刻,脸上的剧痛,让他害怕的裤子都湿了,
他身穿龙袍,却声音惨厉,不停地呼唤母亲跟大哥。
可母后似乎完全变了,变的陌生。他哭一声,就打一掌。
还是身旁的十几岁的大哥,实在受不了了,把弟弟硬从母亲手里拽走。
孩童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母亲。
就算被母亲殴打,孩子也不会离去。
五岁的圣德皇帝,小心翼翼的离开哥哥,慢慢靠近刘太后,小小的声音呼唤道,
“母后,母后,我是仁儿啊。”
“哈哈哈……”可刘太后一把抓住了小皇帝,笑的宛如厉鬼,恶狠狠的道,
“谁是你母亲?你就是哀家捡来的一个贱种,贱种!!”
“哀家在大奇关,生的女儿,是女儿!你这个农家之子……”
“我可怜的女儿啊,一天母亲都没叫过,就被你这个畜生取代了。”
五岁的小皇帝还什么都不懂,
他只是隐隐知道,母亲似乎在说一件可怕的事。
刘太后见他如此愚钝,怒不可遏,又是两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可就在她还想追过去,用脚踹时,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铁靴之声,就似恶鬼索命,在黑暗的大殿中响起。
听见这个声音,大奇关的刘太后就似烂泥,瘫软在地,
十几个梁国兵卒,在一位大将的带领下,
就像地府牛头马面,于橘黄色的火光中,若隐若现。
“刘太后,你们母子三人,该在梁国破城时死去,这样才显得忠烈。”
“不要……不要……哀家还年轻,哀家不想死,哀家还可以给皇帝做侍妾。”
说着,刘太后尽可能的收拾自己的头发,她露出谄媚的丽容,希望能得到垂青。
她过去的确相貌不俗,否则当初项济也不会从了她。
这一生,她也靠着此道,无往不利。
可惜,皇权当面,就算倾国倾城也得杀,更何况残花败柳之姿。
黑暗大殿中,兵卒甲胄砰砰作响,几柄寒刀,在烛火下闪着幽光。
刘太后双眼恐惧,不住地后退,
死亡面前,她不停地摇头,呼吸急促。
忽然,她脑子里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对着梁国将领开口道,
“哀家……哀家知道一个秘密,周云的秘密。”
“哀家有幸,见过周云,那是个草包。赵国皇帝周云是假的。”
这个消息,相当炸裂。
确实令整个大殿的兵卒为之一顿,
因为关于周云之变,很多高层人物都想不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就能在几年内变成天经地纬之才?
周府过去得事迹不难查询,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周云都存在大问题。
但随即,黑暗中,梁国的那个将军,缓缓向前,露出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朴实的脸,左颚有一条刀疤,一脸凶煞。
看见此人,刘太后不禁懵了,这个人他见过,肯定见过。
“哼哼!!赵帝周云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你这个消息放出去,赵国十四个统领,就会反了赵国皇帝吗?”
“只怕细作一开口,就是散布谣言,死于非命。左右,动手。莫要再听此妖妇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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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郡。
鸡鸣驿后山,渐渐来了不少农家。
和平诞生繁荣,官家组织下,太原的人口恢复的很快。
听说汾河两岸,那是水渠遍布,全成了大山江南。
如今这地方的田地都开发了起来,可见太原越来越富有了。
田埂上,十几个小孩,踩着泥巴,一路玩闹。
他们笑呵呵的糊泥巴在同伴身上,享受着安宁的童年。
可农家孩子,自古没有纯玩的道理。
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个背篓,在山间捡些有用的东西回家,
什么粪便、柴枝,甚至烂布……反正有什么捡什么。
一行小孩,蹦蹦跳跳的路过鸡鸣驿时,
卢余贵眼里全是向往,跟孩子们说笑了两句,还送去几个树叶饼子。
老人家啊,越老越喜欢看小孩子。
在驿站的侧面墙角下,渐渐有了一些摆摊的。
三四个妇人,都是些农家之物,等待过路旅客挑买。
其中,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长的特别好看。
她母亲田氏卢余贵知道,生女孩的时候害了大病,请李郎中治了两个月才好。
只是卢余贵一直有疑问,老田家怎么付得起两个月的郎中钱?
“卢老爷,要野菜吗?新鲜的勒。还有菇子,最贵重的药材也有点。”
“嘿嘿,”卢余贵笑眯眯的逗弄小女孩,给了一个荷叶烤饼。
他慈祥望了望孩子,对着摊位,嬉笑道,“田氏,这些东西咱都不要。你这女儿可许了人家?”
“要是没许,我大孙子可以娶。十贯怎么样?要是低了,还可以加。”
封建时代重男轻女,五岁的女孩,十贯钱可是天价。
“不给不给,”田氏在这件事上特别倔强,
他拉过女儿,抱在怀里。就像捧着宝贝,生怕化了。
“我家女儿,虽是农家女。可自幼没吃一点苦,咱可舍不得她走。”
“你那大孙子,看着就不聪明。”
“嘿嘿,田氏你怎么还埋汰人呢?”卢鱼贵不禁有些急了,他气呼呼的道,
“咱家二郎,在洛阳当大官,银子都寄回来了上百两了。你考虑考虑呗。”
“洛阳都换几个皇帝了,那大官有用吗?”说话的是另一个妇人。
“就是,你家二郎,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吧。”
“兴许啊……乱兵之中,咱不说了,说了伤和气。”
农家妇女,都是刀子嘴,几句话下来,说的卢余贵破防了。
老驿官怒不可遏,要她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明日不准来了。
鸡鸣驿这个地方就是建个茅厕,也不给她们摆摊了。
夕阳小山,
驿站灯火。
西边红霞漫天,小女孩开心的给母亲提上篮子,
她亦步亦趋,笑呵呵跟母亲说着山里的事情。
某一刻,田氏小心的从油纸包里,拿出一些北方商人贩卖的酥胡饼。
农家母亲尽管咽了咽口水,但也还是跟女孩说不想吃,太腻了。
这是北方来的小吃食,相传是赵国朱雀将军,
因麾下军属思念家乡,而切碎军粮,炸制后的美食。
其油份足,内中有盐,加之口感酥脆。
短短几年,已经风靡整个赵地。如今,太原郡的赤脚行商都在卖。
夕阳下,田埂道。
农家母亲在小女孩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
“有游僧给你算过命,说你将来大富大贵。母亲不求这个,平平安安就行。”
“嗯嗯!!”女孩只是点头,丝毫不觉。
少有母尚在,田埂走泥路。西山挽女回,小径啃饼过。那岁月的静好。
忽然,一心一意吃东西,满嘴流油的大眼睛女娃娃,似乎听见了马蹄声。
这里是驿站,小孩子的娱乐,就是喜欢跟着驿卒马后面跑。
所以她们对马蹄声特别敏感,搁着几里都能听到。
“母亲,卢老爷家里来客了。这马还挺大的。”
马的大小还能听出来?
闻言,田氏好奇的回头,
果然看见一个背后插着三面旗帜,马匹硕大的兵卒,一路奔腾而过。
“喻……”
“驿官,快,快,快。换马,这匹北狄良驹得给我养着,这是某的腰牌,不可让他人骑了去。”
卢余贵跟卢大郎急急忙忙的出来,打眼一瞧,
三面旗帜?八百里加急。
两父子赶紧收好马匹,拿来水食,给高大的兵卒休息片刻。
端来一碗阳春面的时候,卢余贵忍不住问了一句,
“军爷,这太原自从归了武川,一直相安无事,怎么就八百里加急?”
“哎!说来头疼。”传令兵是马邑的郡兵,比过去的楚军规矩很多。
他丢下十几个铜板,在桌面晃荡。
眉头紧皱道,“那什么丁不四,就是个混蛋。当了什么梁国魏王,此刻跟太原的兵马,在争夺边境。”
“啊!!”卢余贵不敢置信,还有人敢赵军争锋。
“啊什么……还有更厉害的。”
“蜀中余老三遵了圣洪皇帝,还跟安南节度使定下盟约,以泸川郡为界。南归蜀人,北归楚人。”
“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大将余丰就要出汉中,袭扰陇山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