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宝半晌没说话,眼神冷漠。
柳莺莺叹了口气,玉手轻轻覆盖上李二宝的手背,带着温度:
“你不要自责,其实来之前,郝总就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些。”
“他觉得,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如果你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赵明德早就该死在了那晚雨夜边境。”
“可事实是,赵明德和黑樱会早就勾结,帮藤原纱织的实验室做事。”
“如果不是你,这条线根本没人会发现。”
“而且就算你不这样做,赵明德也早就答应,帮藤原纱织做这些事情。”
她抓紧李二宝的手,温和说道:“所以这件事不怪你,而且没有你,也没人知道这些内幕,他们只会更加猖獗。”
李二宝沉默片刻,把手机放回桌上,食指轻轻点着杯沿,一圈一圈地转,像是在脑中理着什么。
柳莺莺没有催他,只是静静看着他。
她看得出,他那眼底的漠然,并不是对赵明德的放过,而是那种背负太久后的冷静。
他肩上的担子,从来不止一条线。
现在,王远东那边刚刚反扑,赵明德却又像条旧伤口,忽然崩裂。
“你别担心。”柳莺莺柔声说。
她的声音像是铺着一层绸缎,在咖啡厅昏黄灯光下,温柔得近乎奢侈,“赵明德那边……郝总早就安排下去了。”
李二宝抬眼望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那种习惯性地稳重在压着他一切想问的。
“千菊医药的运营方,我们已经查到两层壳公司,都是藤原纱织在东南亚那边控制的老结构。”
柳莺莺继续说,“只是换了外壳,模式和当年银座案卷里你们提到的‘环形筛选链’一样。”
“所以郝天明不会放过。”她微微一笑,“他跟我说得很清楚,让你放心专心盯死王远东,赵明德这条,他亲自压。”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要真亲自压住一个人,那人哪怕跑到北极,也别想翻身。”
李二宝点点头,语气淡淡:“我信他。”
“可他不信你。”柳莺莺忽然看着他说。
李二宝眉头一挑,却没恼。
“他怕你心太重。”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动了空气,“怕你又一个人硬扛,把这条线咬死不放,到时候王远东也收拾不利,赵明德也漏过去。”
“他说了——你不该再一个人背着。”
李二宝静了静,突然轻笑:“他这老狐狸,讲话倒是比以前多了。”
“人老了就话多。”柳莺莺接了句,又轻轻呼出一口气,“但有一点他说对了。”
“你不能什么事都不让人插手。”
“你这次就放手让他去看着赵明德。你盯着王远东,其他的,他来收尾。”
李二宝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沉默片刻,柳莺莺忽然笑了笑:“其实,我这次来港城,本来也不是非得来的。”
“郝总可以派别人,也可以直接让人把资料送过来,可是我自己……”她顿了顿,“我想见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缠绵,也没有刻意,而是那种历尽风雨后,还想走进一间旧屋看一眼的人。
“你没变,李二宝。”
“还是一样的倔,一样的……让人放心不下。”
李二宝低头笑了一下,那笑不是疏离,也不是调侃,而是有点藏不住的歉意。
“对不起。”他声音低低的。
“你又没做错什么。”柳莺莺看着他,像是认真的在给他一个回答,“你只是选了最难走的路。”
“但我知道你会走下去。”
“就算我想拉住你,也知道自己拦不住。”
李二宝靠在椅背,望着天花板某处出神。
片刻后,他重新坐直,声音稳了些:“谢谢你来。”
柳莺莺笑了:“你别每次都这么客套。”
“我又不是外人。”
“嗯。”
李二宝点了点头,“你不是。”
柳莺莺垂下眼,遮住眼中几分湿意。
“那我接下来就该走了。”她轻声道,“我今晚就回曼国,郝总那边还得亲自汇报。”
“我让老K送你。”
“不用了。”她站起来,整了整衣角,“我来时一个人,走也该一个人。”
“我答应过自己,下一次来港城……如果还能见到你,就不后悔。”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李二宝。”
他抬头。
“你要活着。”她眼神坚定。
“这才是我最想带给你的话。”
她走了。
咖啡厅的门关上的时候,李二宝手机里,弹出来一个新闻,点亮屏幕:
【远东集团声明:近期交易清查系例行操作,属主动配合】
李二宝目光凝了两秒,忽然把手机拿起来。
划掉新闻,拨通一个号码。
“阿彪,让老K来。”
“查一下‘千菊医药’近期的物料发货记录,特别是抽检报告和物流公司。”
“我有预感——那帮人不会等太久。”
省城。
夜雨初停,某办公大楼前的台阶还没干透,浅浅水洼倒映着高楼上方的灯箱。
姚静刚从会议室出来,外头风一吹,才意识到自己额角沁了汗。
刚才那场问话持续了将近六个小时,四名专员先后进来,语气虽不算逼迫,但字字敲打,内容直指她个人是否利用职权,操控媒体炒作银座旧案,甚至暗示她在某些关键证词处理上“失于谨慎”。
她披着风衣走到八楼观景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里那份文件夹已经被她捏出了褶皱。
姚静站在观景台,望着远处一栋栋黑影沉沉的楼宇,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加密通讯平台发来的信息,发件人备注:“夏洁”。
【确认比对成功,米彩遭袭案中遗留的杀手dNA样本,与港城一个走私仓库有关,数据已经备案,挂的您的名字】
【银座案有了新突破,等您回来】
姚静盯着屏幕良久,眼神中终于浮出一丝异样的光,那不是振奋,而是一种被围困太久后突然松开的压迫感。
这条线如果不被人为截断,银座案,终于要露出一个真实开口了。
她正准备回复,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和却陌生的男声。
“姚市,有劳留步。”
姚静转身,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西装笔挺,神情客气却不带任何讨好意味。
“我是许老的秘书,刚刚在会场里见过您。”
他轻轻一笑,从内袋里取出一张烫金名片,递上来,“许老关心银座案,但也提醒我代为传一句话。”
姚静没有接,只是静静看着他。
对方也不尴尬,只是将名片放到栏杆边的石座上,慢条斯理地说:“风头上,不宜强硬。”
“再锋利的刀,也有折口的时候。”
“银座这个名字,牵动的人太多,不是一城一地能扛住的。”
他说完,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姚静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几秒,风吹过来,将它吹得在石座上转了一圈,最后滑落进积水中。
她没弯腰去捡,只是淡淡看着,拿起手机,在夏洁的对话框中,打下一行字:
【dNA线索成立,我不退,你守住南都,我顶住这里。】。”
她低声喃喃。
“我不想再下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