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两方天地,屋中炭火常燃,暖流拂袖。
屋外世态炎凉,风雪交加,人心不古...
眼见那小姑娘被推倒,眼见那小姑娘被打伤,最后就这般被扔到了雪地里,奄奄一息。
施暴者视若无睹,扬长而去,推门而入,旁观者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她很愤怒。
她不明白。
她已经那么可怜了,为何还抢她的东西。
她不明白。
这里明明这么多人,为何就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她不明白。
弃于风雪中,为何没有一人施救...
难道这就是人间。
世情恶。
人情薄。
世态炎凉,人心险恶?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那胖女人的背影,看着她推门而入,世界也在此刻定格...
时间停滞。
风雪悬在半空,人群凝固长街,画面止于此时。
她拧着眉头,眼底杀意滋生蔓延。
“人间是不是很讨厌?”
万籁俱静的世界,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声音将她惊醒。
她缓缓侧目,便见身侧不知何时,悬着一团黑色的雾。
朦胧的雾霭,如黑夜里的精灵,与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它不受画面停滞的影响,也能看到自己。
无忧深深一眼,而后缓缓低眉,不经意间看到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她愁眉紧锁...
是啊。
人间真的很令人讨厌。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的话。
“世情薄,人情恶,一方小巷里数百人,愣是一个好人都没有,呵呵,多么讽刺,多么悲哀,可怜啊。”
黑雾绕着她飞,讥弄之声不绝。
她问:“这是真的吗?”
黑雾答:“你觉得呢?”
她问:“你是谁?”
黑雾答:“这不重要。”
她再问:“我为何会在这里?”
黑雾答:“这得问你自己。”
她不解。
黑雾说:“象由心生,你向往人间,所以...你来了,如愿以偿见到了人间。”
她不明白,觉得黑雾来的突兀,觉得眼前的画面过于熟悉,却又极其陌生。
特别是那小女孩和屋中的少年郎,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似曾相识。
就好像。
记忆里,这一幕曾经上演过,可是她又始终想不起来了。
她好像失忆了。
她努力的想,可本就心绪杂乱,怒生心头,她便越想越烦躁。
她望着那个小女孩,再问:“她...会死吗?”
黑雾明知故问:\"你觉得呢?大雪的天,凉薄的人,重伤的孩童...\"
它没有回答。
但是却又回答了。
它问她,人间是不是很讨厌。
可不知道为何。
脑海里还有一个念头,在告诉她,故事的结局不该如此...
即便那个念头很弱,微不足道。
她缓缓抬眉间,又看向了眼前的那间阁楼。
忘忧阁?
不是无忧,是忘忧?
“不该这样...”
她喃喃自语。
黑雾附和,“是啊,人间不该这样,这样的人间,就该毁灭才对,呵呵...”
她摇头否认道:“不是,我是说,事情不该就这样结束。”
那一瞬间。
她眼中闪过一丝肯定,随之而来的是那黑雾不受控制的消散,而后时间继续流逝,眼前画面再度跳转...
风依旧在吹。
雪花飘飘洒洒。
四周唏嘘不止,小女孩的呼吸微弱。
木门开了又合,发出了吱丫之声,停滞的时间,再度向前,她的目光也始终死死的盯着那屋中。
门开合的那一刹那。
她见到了那少年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只是因为,门开时的那匆匆一眼里,他似乎看到了被扔在雪地里小姑娘的模样。
是的。
虽然只是一刹那。
但是她肯定,他看到了。
接着。
慵懒的少年眼中,浮现出了和他同样的怒意...
然后。
她便见到了那胖女人,破门而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那一刻,四野寂静,唯余杀猪般的嚎啕声。
举世不语。
她心中的怒也似是打开了一道闸门,稍许倾斜,格外舒坦。
“呼—”
“哎哟,我的腰,许轻舟,你敢打我?”
“大清早的,吵吵吵,烦死了。”
“我哥是张二合,你敢打我,你完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打你怎么了?就兴你出来吓人,还不让人打了....看清楚了,忘忧阁只渡姑娘,不渡猪...”
“你...你说谁是猪?”
“说你呢,长得肥头大耳的,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
一场闹剧,是无数看热闹的人,噤声不语。
是少年骂街,言辞犀利,是妇人哑口无言,被气个半死...
后见一道剑气,劈开门前寒石。
少年展露不凡,惊艳世人,妇人不甘离去,不忘骂骂咧咧,回响长街。
解气!
至少她不再愤怒,而是满眼好奇。
他见少年靠近那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姑娘,眼中徒生悲悯,本是金刚怒目,却又满眼柔情。
他听他自言自语。
“世道炎凉,明哲保身,我也难做啊,这天底下这么的不公道,我哪里管得过来....”
“害...也罢,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便保你一命好了。”
见少年将小姑娘抱起。
见其叹息,向屋中走去。
满街人影散尽。
天街风雪不息。
唯独她伫立原地,望着那道背影,轻声自语,“忘忧先生...许轻舟?原来,他叫许轻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
画面再次定格,一如之前。
只是这次,她不再稀奇。
黑雾如约再现,就像一道心魔萦绕其侧,声响耳畔。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嗯?”
“明明有非常人的能力,明明因他而起,可他呢?却假装不见,非要上演一出事后诸葛,人前装逼,一身正气,呵呵,终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早干嘛去了呢,若是一开始他就阻止,那小女孩总不会那么凄惨不是,你觉得他是好人吗?于我看来,他就是为了人前坐秀罢了,作作,虚伪...”
黑雾话音徐徐,句句刺耳,句句斥责,怨念极重。
她听在耳中,莫名反感。
话虽如此。
可她总觉得,并非如此。
那不是她看到的,至少她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么说是不对啊。
她拧着眉,对眼前这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黑雾充满了厌恶。
眼中的嫌弃,无所遁形。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她深吸一气,不耐烦道:
“总归,他不还是救了吗?”
黑雾没有否认,贱兮兮道:“但是晚了啊?”
她深深看了黑雾一眼,“可那女孩没死。”
黑雾淡淡道:“我也没说她死了啊。”
她压着眉,略一沉吟,“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是你说的,世情薄,人情恶,人微言轻,自保的不止是他。”
她不明白。
但是刚刚那一瞬间,脑袋里就是莫名其妙的蹦出了这句话来,一个道理,她记不得从何处听来的。
但是她就是觉得。
很有道理。
就该如此。
人微言轻不劝人,力微人下不行善。
黑雾稍稍一怔,随即讥讽道:
“可他这忘忧阁,行的就是善事不是吗?”
“他管自己叫忘忧先生,扬言可渡苍生疾苦,可到头来,却还是个懦夫,他明明有神仙的手段,可一开始却选择视而不见,这叫什么?沽名钓誉,我讲的半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