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们俩有太多太多话想跟孩子说，但真的见到孩子以后，反倒拘束得像个外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裴悠柠看出母亲的不自然，状似不经意地问：“妈，前段时间不是给你和爸买了几套新衣服吗，怎么没见你们穿？”
有裴悠柠递来话茬，裴母立马笑着接话：“衣服我们都收到了，怪贵的吧，那料子摸着都跟我们这些衣服不一样，我跟你爸想留着等过大年的时候再穿。”
提到那些衣服，裴母的心疼溢于言表：“柠柠，妈知道你孝顺，但你一个人在大城市不容易，爸妈帮不了你什么，你挣了钱就多给自己买点好东西，我跟你爸在老家用不了什么，不用给我们花钱。”
大概父母都一个样，总担心会成为孩子的负累。
裴悠柠温热的手抱住母亲粗糙的双手：“妈，我挣钱就是为了能让你跟爸安心养老，能给你们花钱，我高兴。”
裴母：“可……”
裴悠柠拍拍母亲的手，把她怀里的热水袋放到母亲手中。
裴母没多想，本能就想把热水袋还给裴悠柠，生怕她冷着。
但裴悠柠制住母亲的动作：“妈，我不冷，你安心用。”
她从包里拿出一只护手霜，牵过母亲的手，在她手背上挤了一大团。
裴母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也不知道是专门擦手的，看到裴悠柠挤出来那么多，心疼地说：“够了够了，太多了。”
裴悠柠充耳不闻，专心握着母亲的手，把护手霜抹匀，这双手经历过太多风霜，手上一道道的裂纹好像锋利的刀刃，在裴悠柠心里划出痕迹。
由于裴悠柠始终垂着脑袋，所以裴母没发现裴悠柠又一次通红的眼眶。
抹好护手霜后，裴母伸手闻了闻，笑着说：“这味道怪好闻。”
听到母亲这么说，裴悠柠干脆把这只护手霜揣到她兜里，裴母一开始不肯收，直到裴悠柠反复强调东西不贵，她还有很多，裴母才笑着收下。
裴悠柠在车篷里和裴母聊了很久，其实大部分都是裴母在说话，她只需要安静倾听。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渐渐减速，她掀起车篷，发现已经到了自家的小院。
这里算是镇子边缘地带，不算太偏僻，大部分居民家都已经修成了小别墅，或者三四层的新房。
唯独裴家，外墙依旧只抹了灰扑扑的一层水泥。
和四周的新房一对比，落后得不像一个世纪。
裴父从前边走下车来接她们母女俩：“来，下车的时候小心。”
裴悠柠跟着父母一起进屋，屋内被清扫得井井有条，能看出两夫妻都是爱干净的人。
裴悠柠刚坐下，裴父裴母就跟养小孩似的，把她爱吃的、家里好吃的全摆到她面前。
“爸妈，别拿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裴悠柠正说着，外衣口袋的手机震了震。
拿出手机，是江渺发来的微信【到家了吗？】
裴悠柠发了一个点头的表情包，然后拍下桌上满满当当的零食小吃：【刚到家，这个假期的任务是解决它们】
江渺：【这么多，你的肚子怕是要撑涨了】
裴悠柠：【是啊，要是江医生在就好了，就有人能跟我一起分担幸福的烦恼～】
裴悠柠发完这条微信，屏幕上方来来回回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江渺回道：【抱歉，我在江家，暂时没办法离开】
裴悠柠发了条语音过去：“我知道，过年嘛当然要陪家人，你可千万别因此愧疚，说什么你都要当真的话，我以后可不敢随便跟你开玩笑了。”
语音发送后，裴母来和裴悠柠说了几句话，等她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江渺也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已经是可以正常恋爱结婚的年龄，但还是莫名不敢在父母表现出来这方面的迹象。
她心虚地调小音量，把听筒靠近耳边，江渺温润的嗓音传出来，“悠柠，我总想对你好些，再好些，却仍觉得对你做得还不够。所以有关你的所有事，我都会认真对待。”
裴悠柠听得耳朵发烫，裴母恰好从她身边路过，看了她一眼，意外发现她脸蛋红红的，还以为是在外面冻着感冒了，关心了好一阵。
裴悠柠因为母亲的插曲导致忘了要回信息，以至于某位还在等她回复的江医生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上几眼。
他查看手机的动作自以为够隐秘，却瞒不过长辈的眼睛。
坐在主位的老爷子看到他的动作，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头。
而坐在老爷子身边的江父明明看到了江渺的小动作却好似外人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优哉游哉给老爷子添热茶的间隙，还能跟家中几位兄弟对话。
至于江母则看不下去地在桌下点了点江渺，她看了眼在场人的神色，有人偷笑，有人轻蔑……
总之，一个个都想看她儿子笑话，落井下石。
江母垂眼对江渺说：“你难得回来一次，趁着过年，对你爷爷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以你爷爷的性子，只要你肯服软，他定然不会过多怪罪你。”
江母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坐在她对面的三伯母笑着朗声道：“呦，今儿可真是好日子，连许久不见的江渺都回来了。”
江渺淡淡微笑，但江母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果然，三伯母不依不饶地接着又说：“江渺，这么久不见，你瞧着似乎消瘦了不少，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让家里费心。”
三伯母这边戏台子都搭起来了，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她话音未落，二伯母立马接腔：“谁说不是呢，咱们江渺一向是家中小辈里最出色的，却没想到竟然做出如今这种忤逆长辈的事来，可真是——”
“哦？真是什么？”
江父目光冷淡地落到二伯母身上：“弟妹素来喜欢打哑谜，怪我愚笨，听不出背后的深意，不知弟妹可否为我解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