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洒在泰山西峰的青石小径上。
小米儿蹲伏在一丛灌木后，粗糙的手掌按在潮湿的泥土上，指尖能清晰感受到每一粒碎石的棱角。
他刻意将呼吸压得极轻，连胸膛的起伏都控制在最小幅度——澍葵派弟子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并非凡物，
那是“青蚨铃”，可以通过真气灌注发出悠远的声音。故而澍葵派弟子在值守之时随身携带。
“莫哥儿应该快到了………”
小米儿在心中默数着心跳，忽然耳廓微动——山道尽头，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微微眯起眼睛，透过灌木缝隙看到那道白色身影踏月而来。
莫潇走路的姿势与平日大不相同，左腿故意拖沓着，腰间秋鸿剑随着摇晃的酒葫芦左右摆动，活脱脱一副朦胧模样。
自南峰到西峰之前，他刻意一路走一路饮，让那些围观的剑客看到他那潇洒的模样。
还从几个刚刚从山下赶来的剑客手上买了些吃食。
莫潇一步一步澍葵派驻地走去，他似乎有些发懵。
随后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像是在寻觅着什么朝着澍葵派弟子走去。
“站住！”
那名一身幽蓝武袍的值守弟子厉声喝道，右手已按在剑柄上。
小米儿注意到他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锷上的水瀑纹——这好像是澍葵派弟子临战前的习惯动作。
莫潇打了个悠长的酒嗝，喉结上下滚动时故意让脖颈泛起醉酒的红晕：
“这位兄台……”
他拖着黏糊糊的腔调，晃了晃手中油纸包，油脂渗透纸面在月光下泛着腻光，
“麻烦通禀一声……就说好友上门……探望一番……”
左侧弟子鼻翼翕动，小米儿甚至能看到他眼中闪过的轻蔑——那油纸包里分明是的味道。
果然，弟子冷笑道：
“境英门在东侧第三进院子，大侠可别走错了。”
语气中的讥讽像毒蛇吐信般刺人。
机会来了！
就在莫潇佯装踉跄、酒葫芦脱手而出的瞬间，小米儿浑身肌肉骤然绷紧。
他足尖抵住地面一块凸起的树根，脊椎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蓄满力量。
当那名弟子弯腰捡拾酒葫芦时，小米儿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
“嗖——”夜风拂过围墙的刹那，小米儿左手五指如钩扣住墙檐，身体悬空时连衣袂都不曾拂动。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汗水顺着伪装用的假胡须滴落在手背上，竟比想象中还要冰凉。
“奇怪……”
捡酒葫芦的弟子突然直起腰，小米儿的心脏猛地缩紧。
他立刻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那弟子转身时，腰间青蚨铃的铜舌距离墙面仅有寸许！
千钧一发之际，莫潇接过酒葫芦的指尖轻轻一弹。
一道肉眼难辨的月白色真气如游丝般掠过，恰到好处地拂过青蚨铃，让它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小米儿趁机腰腹发力，猫一般翻上墙头，落脚时特意选在墙缝间一丛顽强生长的野草上。
“呼………”
当成功潜入庭院阴影处时，小米儿才发现后背衣衫已经湿透。
而随着莫潇一摇一晃的朝着东侧别院走去。
那值守弟子看着他的背影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紧跟着对着驻地之中轻唤一声。
没有一会，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少年，拿着长剑走了出来抱拳行礼说道
“陈师兄。”
姓陈的值守弟子点点头，低声说道
“师弟，你先替我值守一会儿，我有事情去通报大师兄一声。”
“好的。”
那少年听罢也是爽快的答应下来，随后走到驻地之前巡视起来。
而陈师兄则是朝着院落之内走去。
夜风拂过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他不敢耽搁，立刻竖起耳朵追踪那名报信弟子的脚步声。
澍葵派驻地比预想中更加森严。
穿过两道月亮门后，回廊突然变得曲折诡异。
小米儿瞳孔微缩——每根廊柱上都缠绕着肉眼难辨的银丝，在月光下偶尔闪过蛛丝般的反光。
这是“千丝引”机关，一旦触碰就会牵动整个院落的警报，前方隐隐约约还有人影闪动。
“还有迷魂阵吗……”
小米儿舌尖抵住上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缓缓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指腹摩挲过钱币边缘的磨损处——这是他在师门学习“听风辨位”时养成的习惯。
铜钱破空的瞬间，他同时闭气缩骨，将自己塞进廊柱与假山形成的三角阴影里。
“叮！”
铜钱撞柱的余音未散，前方弟子已猛然回头。
小米儿清楚地看到对方太阳穴处暴起的青筋——这应该是运转探查功法的特征。
体内秋风草木诀悄然展现，一身气势化作无形无相，好似融于天地之间。
他就连呼吸转为龟息状态，连皮肤毛孔都刻意松弛下来，让自己如同真正的石头般毫无生气。
当弟子继续前行时，小米儿的里衣已经能拧出水来。
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注意到自己伪装用的粗布袖口沾上了几点碧绿色粉末——是廊柱上涂抹的“磷粉追魂香”！
他认得这种追踪药粉会随着体温升高散发特殊气味...
“必须速战速决。”
小米儿眼神微眯，秋风草木真气在他手中形成一个透明旋涡，仔细看去好似空间出现皱褶一般。
下一瞬他将真气覆盖在衣袍之上。果然在可化乾坤的秋风草木真气之下。
那碧绿色的粉末消散的无影无踪。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眼前豁然开朗的庭院却让小米儿浑身汗毛倒竖——青瓦小楼前的两盏青铜灯，燃烧的竟是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光映照下，连自己的影子都扭曲如恶鬼。
他强压下心头寒意，就看到那通报弟子朝着一处小楼走去。
小米儿眼神微眯，脚下步法轻盈，几个闪身，足尖只点片叶就飞身而上。
当报信弟子踏入小楼的刹那，小米儿冒险贴近窗棂。
他先用指尖试了试窗纸——果然浸过毒液，指尖立刻传来麻痹感。
急忙升腾起一抹充满生机的真气准备解毒，同时改用耳廓贴紧窗框。
屋内对话声清晰的传来。
“大师兄！陈竟求见。”
小米儿躬下身子，将自己的身影都藏在外侧护栏的阴影之处。
而紧跟着一个平淡的声音传来。
“哦？陈师弟啊，深夜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声音熟悉无比，小米儿确定就是冉北所发。
楼内，陈师弟站在木门之前，沉声说道
“是这样的师兄，刚刚那天字壹号之人好像是走错了………”
他快速的将刚刚莫潇的事情禀告清楚。
屋内冉北一身白色中衣，正在盘腿打坐，听到师弟说的事情后剑眉星目的脸上浮现一丝好奇。
“你说，他要去境英门找第五云吗？”
门外那弟子回道
“师弟说的句句属实，那人口中言语之意的确如此。”
冉北沉默了，聪明的他立刻联想到了许多可能。
“刚刚大战结束，莫潇就和第五大小姐见面吗，这是境英门的意思吗。”
“还是说第五宗主想要找莫潇合作吗？”
“若真是这样，以莫潇的实力若还有境英门相助，那剑宴之上我不是必输无疑吗。”
冉北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脸色快速变化，复杂无比。
而就在门外的师弟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候着。
“是……刻意让陈师弟看到的？给宗门的警告还是……暗示。”
在冉北的脑子非常乱，眼前一次次出现莫潇出手的震撼画面。
而以目前自己的实力对上他来说，胜算不足五成。
虽然他也想单纯的和莫潇论剑一番，不管输赢。
但想起刚刚回来之后师父交代的话语——
“北儿，之后你与那天字壹号剑客的比斗一定要赢，这一战关系宗门之后的行动。”
“为师也知道你想要堂堂正正一战，但有的时候该用手段，就千万不要犹豫！”
念及此处冉北神情变得冷峻，但语气还是平静无波的说道
“陈师弟，不必担心。让他且去，我们只需要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陈师弟听罢，拱手道了一声
“遵命师兄，那么师弟就退下了。”
他转身欲走屋内冉北的眼中已经满是复杂与挣扎。
就在陈师弟打算推门而去的前一刻。
“陈师弟……”
“嗯？”
那弟子有些疑惑但还是转身问道
“师兄可还有何吩咐？”
冉北似下了很大决心，从心肺中说出了一句话
“时不我待，麻烦陈师弟帮我去找一趟吴牧供奉，通传一声，就说我接受师尊的安排。”
话音落下，陈师弟能够感觉到冉北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再行一礼，转身离去。
屋外，在两人说完话的一瞬间。小米儿一个垫步攀爪，好似灵猫上树般来到了二层屋檐处。
他很好的隐于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就连眼神都看向别处只用余光看着下面那弟子转身离去的背影。
毕竟武者对于目光还是十分敏感的。
而此时的小米儿心中千回百转，眼中寒光闪烁。
“还被莫哥儿说中了啊，王澍那老小子不怀好心啊。”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一处一处砖瓦留有空隙，为了看清冉北到底要做什么，小米儿聚精会神的剥开瓦片。
此处刚好能够看到冉北屋内的情况。
很快一个黑袍人就跟随着陈师弟来到了房屋门口。
屋檐上的小米儿屏息凝神，秋风草木诀运转到极致，
整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眯起眼睛，透过瓦片缝隙紧盯着屋内动静。
“看来，你是想明白了。”
老者在黑袍下发出干涩的声音。
而冉北坐在床上，眼神之中透着决绝。他缓缓行了一礼说道
“师门之恩终身难报，还请吴供奉帮我！”
听闻此言，吴牧供奉枯瘦的手指从袖中探出，指尖捏着一枚赤红如血的丹药。
那丹药表面布满金色纹路，在烛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此乃'焚心破障丹'。”
老者声音沙哑，指甲轻轻刮过丹药表面，竟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
“服下后需配合我吴家秘传的'逆脉冲穴法'，十二个时辰内必入破空境。”
冉北盯着丹药的眼神剧烈波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小米儿注意到他左手拇指在剑鞘上敲击的节奏——这是剑客内心挣扎时特有的小动作。
“吴供奉……”冉北喉结滚动，
“若用此法，日后...”
吴牧突然五指收拢，丹药在掌心碾碎成血雾。
老者枯槁的面容在血色雾气中显得格外狰狞：
“你以为王师兄为何偏偏要你拿下魁首之位？”
他另一只手突然按在冉北丹田处，
“剑宴之后剑典即将现世，届时……”
话音戛然而止。
小米儿瞳孔骤缩，看到吴牧袖中窜出七根银针，针尾连着近乎透明的丝线。
老者手腕翻飞，银针瞬间刺入冉北七大要穴。
“呃啊——！”
冉北的惨叫被吴牧一掌按回喉咙。
陈师弟早已退到门外，此刻正用剑鞘抵着门板，防止有人闯入。
小米儿闻到随风飘来的血腥味，发现冉北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暗红色。
庭院里的蓝焰突然暴涨，火舌舔舐着窗棂投下妖异光影。
吴牧的银针此刻已完全没入冉北体内，老者双手结印，每变换一个手势，冉北周身就爆出一团血雾。
“就是此刻！”
吴牧突然暴喝，右手成爪扣住冉北天灵盖，
“逆脉冲穴，气走龙蛇！”
小米儿猛地捂住口鼻——冉北七窍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凝成实质的暗色剑气！
这些剑气在屋内疯狂游走，将梁柱割出无数深痕。
更可怕的是，他感受到冉北的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攀升。
“砰！”
一声闷响，冉北衣袍尽碎。小米儿看到他后背浮现出诡异的剑形纹路，那纹路如同有生命般沿着脊椎蠕动。
吴牧见状大喜，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打出一道劲力。
“天生剑骨？天助我也！”
老者狂笑着将符咒拍入冉北眉心，
“今夜之后，我澍葵派将多一位破空境武者！”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冉北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瞳孔竟变成淡金色。
他周身暴起的剑气瞬间染上鎏金光晕，吴牧按在他头顶的手掌顿时皮开肉绽。
“这是………”吴牧惊骇欲退，却被冉北体内爆发的吸力牢牢禁锢，
“不可能！你明明……”
小米儿看得真切，冉北后背的剑纹正在吞噬吴牧的精血。
老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冉北的气息却突破了某个临界点——屋檐上的瓦片开始无风自动。
“轰！”
一道金色光柱冲破屋顶直射夜空，小米儿急忙翻滚躲避。
当他再看向屋内时，吴牧已变成一具干尸，而冉北正缓缓收回按在老者心口的手掌。
“原来如此……”
冉北的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颤音，
“师父说的'代价'，指的是这个。”
陈师弟破门而入的瞬间，冉北随手一挥。
小米儿浑身汗毛倒竖——他看到空气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褶皱，陈师弟就像撞上无形墙壁般倒飞出去。
破空境！真正的破空境！
小米儿悄悄后退，秋风草木诀在经脉中疯狂运转。
他并不怕冉北，哪怕是他此刻入了破空境，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情报！
他不能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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