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边的祭台上，里长手持卷轴，念诵的声音越发高亢，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高潮处。
村民们按捺不住，开始催促起台上的里长。
“快点吧，再拖下去天就要黑了！”
“对啊对啊，早点把新娘送下去，也让龙神早点开心。”
“三柱子都没来送女儿最后一程，我们还在这磨蹭什么？”
人群的呼声令里长不得不加快进度。
他合上卷轴，对着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会意，架着燕娘往河边走。
少女的脚上已经绑好了石块和铁链，走路都很费力。她的眼睛木然地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渊看不下去，打算出手。
就在这时，他瞧见河水中闪过一道暗红色的波纹，随着燕娘的不断靠近而明灭了一瞬。
他皱起眉头，悄然降至河岸一侧，指尖掐诀，在河水中探查。
“果然，这里的灵脉已经枯竭了，所以河水才会消退……等等，这是什么？”
莫渊探查到河底的水脉似乎被某种力量给堵塞住了。
“这绝不是龙神的力量，倒像是有人暗中操控。”
莫渊立刻改变了计划。
岸边，壮汉们即将把燕娘扔入水中，每个围观的村民，眼中没有了对生命逝去的悲伤，反而充满了期盼和喜悦。
但就在他们要把燕娘推下去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巨响，河水突然沸腾起来！
“龙神显灵了！”有人惊呼。
岸边的人群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就连那两个壮汉也松开了手，任由燕娘跌坐在地。
河面上升起一团浓雾，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
“大胆凡人！”一个威严的声音在雾中响起，“谁让你们擅自作主，要把无辜少女献给本神？”
村民被吓破了胆，试图躲避的里长被他们推搡了出来。
“龙神息怒！”里长颤抖地趴在地上，“龙神息怒啊！小民们也是毫无办法了，今年大旱，眼看着庄稼都要死绝，所有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们才——”
“住口！”雾气中的声音打断了里长的辩解，冷冷道，“本神乃是白龙娘娘座下神将，奉命巡察此地水脉。尔等竟敢假托龙神之名行杀人之事，罪该万死！”
“白龙娘娘？”
里长念着这个神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龙神、龙神大人是女神吗……”
燕娘突然疯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好荒谬啊。你们要让我嫁给龙神，结果龙神大人却是一名女子！这天下，哪有为女子娶一名女子的道理！”
里长顾不得呵斥燕娘，他连连叩首：“神将饶命，我们也不知道龙神的真身啊！小民们知错了，都是我一时糊涂，听信了江湖术士的话。是他说我们得罪了龙神，必须献祭一名年轻姑娘，才能让龙神宽恕我们的冒犯……”
“江湖术士？”雾中的声音冷笑，“你们，把那个术士交出来！”
“我们这就去！”
两三名壮汉连滚带爬地起身，扭头往村子里面冲去，打算把那个术士给神将抓来。
但过了一刻钟，他们面如土色地回来了，扑通跪在地上：“术士……术士不见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他跑了吗？”
“我们可给了他一大笔钱啊！”
“天杀的术士，他这是骗了我们所有人啊！”
人们反应过来，有人叫骂，有人嚎啕大哭。莫渊在暗处冷眼旁观众生相，心中有了计较。
他掐诀驱散雾气，显出真身来。
“既然你们是受人蒙骗，那我就饶了你们一回。”他淡淡地说，“尔等且去把燕娘送回家。至于那个江湖术士，本将自会追查。”
“谢神将开恩！谢神将开恩！”
村民们听见他的话，纷纷破涕为笑，如蒙大赦。
他们赶紧上前解开燕娘身上的绳索，又叫人去通知三柱子来接人。
“还不速速离去！”莫渊呵斥一声。村民们一哄而散，就连台上的祭品都没有带走。
等到人群散尽，河湾边变得冷清。莫渊才收了法术，落到河边蹲下身，仔细查看河床。
“果然如此。”他从淤泥中抽出一根青铜钉，钉身上布满符文，“这是邪术封印水脉的法器。难怪会闹旱灾。”
他收起青铜钉，又取出罗盘推算了一番：“看来得去找那位白龙娘娘问个明白。这等邪术，绝非寻常术士所为。”
按照当前这个时代，白龙娘娘不居住在陶山，而是临近的底山，也是沙门山。
莫渊作出决定后腾空而起，从空中辨认了一下方位，就向着沙门山的方向飞去。
他御剑飞行，来到沙门山，瞧见山腰处白云缭绕，遮蔽了整座山头。
莫渊正欲破云而入，一名神将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来者止步。”
莫渊猜测他可能是白龙娘娘的座下神将，于是打了个稽首：“在下莫渊，特来拜访白龙娘娘，还请道友通传。”
“娘娘不见外客。”神将语气生硬，“请回吧。”
莫渊心中暗叹一声。一般人求见神仙大多这种反应，他在上古又无名无姓，对方不愿意放他入内也是正常。
但他没有放弃，取出了那根青铜钉，说道：“在下是有要事跟白龙娘娘相商。方才我在陶山发现此物，有人利用邪术封住了陶山水脉，致使百姓干旱。”
“所以特意想来求问，娘娘对于此事究竟知不知情，还请通传一声。”
神将看也不看那青铜钉：“娘娘正在闭关，真的不便见客。”
一看就是在敷衍。
莫渊见他态度，也冷下脸，改变了策略：“好，那在下就在山门外等候。待娘娘出关，再行请见。”
“随你便。”神将消失不见。
莫渊降落到沙门山，用神识探查这座山，打算用潜入的方式，直接硬闯白龙娘娘的道场。
他绕着沙门山转了一圈，忽然在半山腰的位置上，瞧见山道那边有一位蓬头垢面又衣衫褴褛的老妪拄杖而来。
路过莫渊时，对方停下：“这位小道长，可否施舍老身一碗水喝？”
莫渊摸了摸乾坤袋，用袖子做掩饰，取出了一个水壶，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
老妪接过水，慢悠悠地喝完，擦了擦嘴角问道：“多谢小道长。小道长看着面生，不像本地人也不像樵夫，为何会出现在这山上？”
“因为我要求见这座山上道场的白龙娘娘。”莫渊慢悠悠地开口。
“哦？”老妪面色平静，并没有为莫渊的话而吃惊，“你为何要见她？”
“为陶山干旱一事。”莫渊正色道，“有人暗中封住水脉，害得百姓误信邪说，差点酿成人命。此事非同小可。”
老妪问：“那你觉得谁有这个本事，能封住龙神管辖的水脉？”
“此事正是疑点。”莫渊沉声道，“若无内应，外人如何知晓水脉走向？若无默许，外人又如何能在此布下邪阵？”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莫渊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我来之前也查验过了青铜钉上的符文，上面的手法竟是出自关外——我想这世上能懂得这种邪术的人应该寥寥无几。”
尤其在这个上古时代，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关外的存在。
老妪笑了：“小道长好眼力。既如此，你可知道，三百年前沙门山和陶山附近也曾发生过一次大旱？”
莫渊说：“愿闻其详。”
“那次的旱情持续三年，附近百姓逃得逃、死得死。当时也有人出来说，只要给龙神献祭新娘就能降雨，于是整整三年，总共有六名女童被献祭。”老妪语气平静，“而直到最后一个女童投河，天上才下起大雨。”
莫渊的神情严肃下来。
“下雨之后，那些女童的下场呢？”
“她们？她们自然都死了。衣冠冢就葬在沙门山的山脚下。据说每十年的祭日，都会有一名白衣女子前去祭拜，所以香火从未断绝。”
莫渊沉默半晌，才开口道：“……那白龙娘娘当时在何处？”
“她的真身被困住了。有一群人拿着缚龙索逼她在沙门山内不得出，用女童鲜血的怨气来强化束缚的结界。他们盗取了龙神的信物，伪装成龙神在献祭之后进行了降雨，以此收获百姓的供奉……而三百年后，此事又再一次重演了。”
莫渊点了点头，紧盯着老妪的双眼：“那么，白龙娘娘是希望我替你做什么呢？”
老妪微微一笑，她的身上忽然冒出一道白光，等光芒散去，一位身着素衣的仙女凭空而立，正是白龙娘娘。
“还请道友助我脱困。我的真身依旧被困在沙门山山脉的深处，那些邪修又一次故技重施，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想从我这里再得到什么，但我不打算再让他们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