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了好些年,大街小巷里各类小吃杂货又重新开张,尤其是吃早点的时候,各个小摊前几乎都围满了人。
走在路上,呼吸的空气里都充满着食物的香味。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关朝阳心头有些激动有些慌张,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各类建筑都好像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可来来往往的人早已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了。
在充满市井气息的人群中,一身得体合身西服的关朝阳十分显眼,通身的气派,让人打眼就觉得这人铁定是个阔佬。
跟乍富的那种阔佬还有些不太一样。
大人们各有各的忙碌,匆匆扫一眼就步履匆匆离去,三两个玩闹的小孩们倒是一直用好奇的眼神追随着他。
闻着熟悉的味道,关朝阳也有些饿了,想到父亲以前就不爱早起,索性随便找了个小摊子坐下来叫碗面茶吃。
这面茶本地人不爱吃的都很多,咸就不说了,还黏糊糊的糊嗓子,偏他就好这口。
不同的人做出来味儿不同,这家偏稀溜些,味道也不错。
吃完面茶,路过卖炸糕的摊子,他又停下来要了两个炸糕。
要说炸糕,记忆中味道最好的还是巷子口那家,米是老板自家磨的江米粉,红豆馅是细的掺着粗的,能吃到香甜细腻的口感,也能感觉到豆子的颗粒和嚼劲。
想着往事,他将到手热乎乎的炸糕往嘴里一咬,一嚼,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再吃一口。
这不就小时候常吃的那个味儿?!
关朝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小摊前忙碌的老板。
岁月消逝,曾经熟悉的人脸上多了皱纹和沧桑,人却还是那个人。
他看过去的时候,老板也正看着他,关朝阳有些激动的上前急走两步,到了跟前,清晰看见老板脸上的紧张,才意识到,对方看他根本不是认出了他。
“爷们?炸糕味不好么?”老板犹豫地问了一句。
将近三十年没做生意了,最近风声好了不少,老板想着给家里儿孙们减减负担,才出来摆摊。
今儿个是开张的第一天。
关朝阳来买炸糕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人了,穿着打扮,看着就应该是坐在那些新餐厅里谈大事的人。
“蔡叔,不记得我了?”关朝阳忍不住咧嘴笑。
年纪不轻的老板打量他好几眼,还是没认出来,绞尽脑汁翻遍记忆,貌似自家也不认识这样派人的人。
“您是?”
“我是关朝阳啊!”
老板还是没想起来。
叫朝阳的可多了去了,隔壁王家大闺女叫朝阳,后巷老郭家的小孙子也叫朝阳。
关朝阳尽量用一些比较一头特征性的形容解释说:“关家的老儿子,关朝阳,以前开银楼的老关家。”
“您家蔡老四跟我还是同学呢,他姐姐出嫁的时候,镯子还是我爹给打的。”
“开银楼的关家?”说到这个蔡老板可就想起来了,眼神有些激动。
据说关家祖上凭着好手艺进了宫,后来又从宫里出来开了铺子,且不论传说真假,手艺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好。
往前数二十年,这一带谁家嫁娶,那可都是早早盼着跟托老关家帮忙打首饰的。
“少东家?您这是回来了?”
“蔡叔叫我名字就行,现在哪还有什么东家和少东家。”关朝阳连连摆手,“出走二十来年,总算是能回来了。”
“先不说了,我得回家看看我爹!”
“诶!”蔡叔连忙喊住他,等人回过头来了又有些说不出口,咬了咬牙,“少东家,您家的宅子现在归公家了......”
“什么意思?”关朝阳来之前也了解过情况,知道早些年年被收走的,大都还给屋主了。
“你爹受了不少苦,屋子他没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早些年关老开银楼的时候就是个大方的,不拘是亲戚朋友还是街坊邻居,凡是家里有些什么难事急事的,只要上门去,他都愿意伸出援手。
可那会子他遭了罪被当成典型拉出来批斗,那些个受了恩惠的,害怕惹火上身,愣是没人敢出来帮忙。
后来平反了,关老瘸了腿人消沉许多,跟大家都不再来往。
这几年更是连消息都不通。
蔡叔看着沉默不语的关朝阳,给他指了条路,“以前你爹跟霍家、杨家关系好,听说现在老霍家混得还不错,孙子很是出息,说不定知道你爹的去处。”
“好。”关朝阳心情沉重地应了一句。
情况比他想的糟糕许多。
但还有他更意料不到的事情。
霍家没人在,连宅子都是托给街道办照看,通过杨家这边,又问了知情人,最后东弯西拐终于找到他爹住的地方。
可是人去院空,虽然有人打理,但能看出来应该是许久都没人居住了。
“啊?什么关老?你是找原先住在这的瘸腿老头吧?人早就死了,都不知道埋哪儿去了!”邻居回答的时候带着一丝探究。
上下打量着,心里猜测关朝阳的身份。
“死了?怎么可能!”关朝阳下意识反驳。
从小到大,他爹就是一座大山,拥有旁人无法企及的手艺,走到哪都受人尊敬,
家里开着银楼,花不完的钱,库房收藏着各代的古董。
大山,就应该无惧风雨永远屹立不倒。
可这一天,从父亲遭罪到瘸腿、死亡,他接到了许多自己无法消化的东西。
离开父母多年,走的时候他娘身体就不大好,没能坚持到现在,虽然难过但也有所预料。
但他爹身强体壮的竟然也没了,着实让关朝阳难以接受。
来的路上,他又想过自己会被打一顿、骂一顿,一走就是二十多年,音讯全无,死活不知,当爹的再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现在却......
“你是他什么人呐?”邻居眼神落在他的衣服上,看着就贵。
瘸腿老头难不成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几年前来找他的那两个女同志,其中长得漂亮的那位也看着不简单。
关朝阳忍着心里的悲痛,声音有些哽咽了,“我是他儿子,您说他去世了,知道他的坟在哪里吗?”
从杨家那边知道离开第二年他娘就去世的消息,关朝阳就往祖坟那边去了一趟,祭拜了他娘。
也是看到坟地周围干干净净没有杂草,还有一束不算太干枯的花,他才潜意识觉得他爹肯定经常来看。
因此对父亲的去世,他实在是有些无措。
好似在做梦一般。
怀揣着忐忑和激动踏上故土,得来的竟然全是噩耗。
邻居摇摇头,“那我可不知道,没死的时候他就被人接走了,后头有人来收拾东西,人家告诉我们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