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沙迪勒住缰绳，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远处，哈莉特正小心翼翼地将行李搬上马车，而格特鲁德则站在车辕旁，那条红色领巾在晨风中轻轻飘动，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残缺的面容。
\"真的就这样把她们丢在这儿？\"沙迪皱着眉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马鞭，\"两个无依无靠的女人...\"
周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地平线。\"沙迪姐，\"他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疲惫，\"你觉得营地现在的情况，适合带她们回去吗？\"他摇摇头，\"达奇最近越来越...”
周路心中默默说完下半句，“更何况，我们给她们安排的后路更安全。\"
沙迪沉默了片刻，想起营地近来紧张的气氛，终于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调转马头跟上了周路的步伐。
马车旁，格特鲁德看着哈莉特递来的那叠皱巴巴的钞票，摇了摇头。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红色的领巾上，那双曾经充满怨恨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几分温柔。
\"收起来吧，\"她的声音依然沙哑，却不再充满戾气，\"现在没有什么小姐和女仆了。\"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哈莉特的手，\"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做姐妹。\"
哈莉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双是常年劳作布满老茧的女仆的手，一双是囚禁生活折磨得骨节变形的小姐的手。她用力点了点头，将钱塞回贴身的衣袋。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哈莉特抬头问道，晨风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格特鲁德摸了摸怀里，那里除了周路留下的几十美元，还有一封密封的信件。\"先帮路先生送信吧，\"她轻声说，\"他说这封信很重要。\"
哈莉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都听你的。\"
格特鲁德望向身后已成废墟的布雷斯维特别墅，最后一缕青烟正在晨光中消散。她突然转向哈莉特：\"对了，你会赶马车吗？\"
\"啊？\"哈莉特愣住了，随即慌乱地摆手，\"我、我只是个女仆啊，平时最多就喂喂马...\"
格特鲁德突然笑了起来，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声。她利落地跳上马车，向哈莉特伸出手：\"那就让我来教你。反正...\"她回头看了眼燃烧殆尽的老宅，声音轻快得不可思议，\"我们有的是时间。\"
哈莉特握住那只手，在格特鲁德的帮助下笨拙地爬上马车。当马鞭第一次在她手中扬起时，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车轮碾过晨露未干的草地，载着她们驶向远方——一个没有布雷斯维顿阴影的新生活。
上午的阳光透过树梢，在克莱蒙斯岬的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给整个营地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
周路和沙迪骑马归来时，营地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蓝尼和查尔斯正在外围巡逻，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警戒距离。比尔骂骂咧咧地踢着一块石头，嘴里嘟囔着对迈卡的不满——那家伙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在营地东侧，泰伦和基兰正细心地照料着肯恩和大卫。两条狗精神萎靡地趴在地上，杰瑞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图案。
女眷们围坐在艾比盖尔身边，这个平日里最坚强的女人此刻双眼红肿，手里攥着一条皱巴巴的手帕。苏珊大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蒂莉端来一杯热咖啡，玛丽贝丝则在一旁轻声安慰。
男人们聚集在篝火旁，约翰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树桩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何西阿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亚瑟时不时补充几句，但约翰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空气中飘着咖啡和烟草的混合气味。
达奇站在营地中央的木桌旁，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看到周路回来，他立即招手示意。\"情况如何？\"达奇的声音依然沉稳。
周路摘下帽子，将遇见哈莉特和格特鲁德的经过娓娓道来。当说到格特鲁德被囚禁在小屋里几年时，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亚瑟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他眯起眼睛，回忆起从布雷斯维特庄园救出佩内洛普的情景。当时他确实瞥见过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在窗口晃动，却只当是个疯婆子。现在想来，那恐怕就是被囚禁的格特鲁德。他烦躁地将冷咖啡泼在地上。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时，蓝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达奇！我们有麻烦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营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晨光中，营地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个不速之客身上——平克顿侦探社的米尔顿和罗斯正大摇大摆地穿过营地，蓝尼的枪口虽然指着他们，却丝毫不能减缓他们的步伐。
米尔顿双手高举，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营地里的每一个人。\"不是麻烦，\"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是访客，是解决方案。\"
相比之下，罗斯就显得粗鲁得多。他肩上的步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目光扫过每一个帮派成员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各位好，范德林德帮。\"米尔顿的目光在何西阿和达奇之间游移，\"你应该是马修斯吧？\"他的语气像是在和老朋友寒暄。
达奇的手指已经悄悄搭上了腰间的左轮，但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标志性的从容微笑。
\"你们是谁？\"米尔顿开口，看着周路和约翰。
\"瑞普·范温克尔。\"约翰冷冷地报出假名。
周路则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米尔顿的目光在周路身上停留了片刻，竟流露出一丝惋惜：\"你好，先生。我是平克顿侦探社的米尔顿探员，这位是罗斯探员。\"
达奇发出一声冷笑：\"真是荣幸，能让平克顿的猎犬亲自登门。说说看，你们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文明已经来到这片土地，\"米尔顿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我不会容忍你们继续在这里烧杀抢掠。\"
\"文明？\"达奇夸张地环顾四周，\"我只看到弱肉强食的荒野。你们所谓的文明，不过是给掠夺披上法律的外衣。\"
米尔顿的脸色阴沉下来：\"别再自欺欺人了，达奇。你们就是一群滥杀无辜的匪徒。\"
\"我是个追寻真理的人。\"达奇的声音突然拔高。
\"你是个杀人犯。\"米尔顿寸步不让。
两人的对峙让空气都变得凝重。终于，米尔顿深吸一口气：\"我是来展示诚意的。只要你束手就擒，其他人可以安全离开，我保证他们能逃到别处重新开始。\"
达奇眯起眼睛：\"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就为了给其他人一条活路？\"
\"我只要罪魁祸首。\"米尔顿直视达奇的眼睛。
令人意外的是，达奇突然举起双手：\"我可以跟你走，但我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在营地中。顷刻间，枪械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帮派成员都举起了武器。苏珊大妈的声音尖锐地响起：\"达奇，你的'朋友'该离开了！\"
米尔顿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对准他的枪口，摇了摇头：\"你们这是在自寻死路。下次我来的时候，会带着成批的平克顿探员。\"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趁现在，快跑吧！\"
蓝尼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推在米尔顿肩上：\"滚出去！\"
米尔顿猛地拍开蓝尼的手：\"别碰我，小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但最终只是整了整衣领，转身离去。罗斯临走前还朝地上啐了一口，步枪在肩头挑衅地晃了晃。
两个侦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但他们的威胁却像毒蛇般盘踞在每个人心头。
目送米尔顿和罗斯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营地里的气氛依然凝重。亚瑟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该怎么办？\"
达奇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得离开这儿，而且要快。\"他转向亚瑟，\"你有什么建议？\"
亚瑟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圣丹尼斯沼泽附近有栋大房子，就在林荫美人附近。\"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虽然迟早也会被他们找到，但至少能给我们争取几天时间。\"
\"几天就够了。\"达奇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亚瑟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不过...那地方现在被另一个帮派盘踞着。之前我和蓝尼跟他们起过冲突。\"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套。
达奇立即会意，果断地指向周路和约翰：\"你们两个跟亚瑟一起去，把那里清理干净。\"他又转向蓝尼，\"你去跟着那两个平克顿侦探，确保他们真的离开这片区域。\"
蓝尼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达奇又补充道：\"小心点，别被发现了。如果他们有增援，立刻回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