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洋上,缓缓航行来一支船队,“云梦”号大船的司舳校尉刘文海,穿戴得整整齐齐,立在船头远望。
小西洋是王汉王朝对后世孟加拉湾的称呼,为了利用小西洋的洋流顺利向西航行,这支船队在勃生港停歇了一个多月,吓得蒲甘国王派了三拨使者,送粮食送钱财货物,生怕中原上国又发兵来打他们了。
刘文海是漠南行省宣化府人士,洪武三十二年,先帝析分辽东、河北、河东北部的数个虚府,变为实府,划为漠南行省,成为本朝在漠南草原的新行省。
宣化府大约位于后世锡林郭勒盟附近,刘文海则出生于一个小军功部落贵族之家,他老爹当年跟随楚国公远镇西域,颇立了些功劳,家中便多分得许多土地牧场和牛羊,从一个破落牧民之家渐渐起势。
在漠南行省,刘、李、王是三大姓,汉化的草原牧民多以这三个姓为改定的汉姓,刘文海就是一个典型的汉化漠南人。
他是家中老三,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没有权利继承家产,便只能自己奋斗,于是一个骑马的草原汉子,竟考中了辽东行省旅顺府的海事学堂。
草原上出个读书人不容易,但得知儿子居然跑去做水师官兵,把刘文海的老爹气得一瘸一拐地举着拐杖要打。
他可是一直期望儿子也能像自己一样,去西域立功勋、成家业的,但刘文海觉得西域实在太他娘的卷了,实在卷不动,干脆另辟蹊径投水师去也。
刘老爹追不上儿子,气也消了,怎么说儿子也是考上了学堂的读书人,不能失了脸面,父子俩就对坐着吃了一顿酒,话讲开了,也就隋刘文海去了。
刘文海倒也争气,学堂毕业后便被分配到了北海水师,从底层的了望手做起,一步一步爬了上来,成为了“云梦”号掌管两百名战兵的司舳校尉,这可是船上的二把手,妥妥的实权人物。
王伦在位时,就曾经考虑过派遣一支船队出海环绕世界走一圈,从而证明这地球就是圆的,但水师一直忙碌着镇抚日本、肃清吕宋、威慑东南诸岛国,便一直没有成行。
洪武三十六年时,王伦旧事重提,出海领队之人都已经挑选好了,却突然病重,这件事就耽误了下去,等到王闻继位、接管大权,李朝又内附为安南行省,要接管安南,整顿南海,于是一拖又是数年。
直到天下大略安定,王闻便继承父亲遗愿,挑选了阮小二的长子阮良、张顺的次子张大渊、耶律宁的四子耶律破虏三名水师将领,从三大水师船队挑选船只人员,正式从宁波港出海。
北海水师被选中了五艘新船,刘文海非常幸运,被挑中并获得了面见天子的资格,写了一封遗书交给礼部保管,一路从连云港南下宁波港与船队会合。
刘文海隶属于耶律破虏将军名下,负责这支三十艘船只的护卫安保,故而这一路行来,他丝毫不敢放松,海上日晒炎热,他也从不衣衫不整,向来都是穿戴整齐,将船上的纪律维护得相当不错。
“刘校尉,跟‘彭蠡’号打个招呼,换点儿腊肉吃吧,整日里吃豆苗,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戴着草帽的了望长俞时庆笑嘻嘻地商量着,按照出海前的要求,这一次出海的三十艘大船,每艘船上都要备装了土壤的木箱,种植一些时令菜蔬和桔树。
长期海上航行,水手们很容易患上败血症,所以聪明的华夏汉人,在前宋时期就学会了在船上种菜,尤其是豆芽,也就是俞时庆口中的“豆苗”。
前宋时百姓们已经发明了五种豆芽,先帝在时,以朝廷和官府的力量不遗余力地推广各种农业技术,豆芽便迅速地在天下普及了起来。
“云梦”号的甲板上就摆放了两排装满了泥土的木箱,有专人负责培育豆芽,种植桔子,船上的淡水是非常珍贵的,而且由于长期保存容易发臭,故而水手们都习惯以两广行省的蔗酒为水份补充。
“船头可有话说?”
“宋老大自然是答应了的,我看他也馋一口肉许久了,只是不好明说。”
“那就发旗语,黄昏时停驻了,就放艘小船过去。”
俞时庆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他穿着短衫,浑身被晒得发黑,赤着脚,竟亲自爬上桅杆去发旗语,与附近的“彭蠡”号联系去了。
刘文海摇摇头,甲板、船舱四处巡视了一番,一群休息的水手正凑在一起掷骰子赌博,随船参军就坐在一旁监视,看到司舳校尉前来,那参军起身敬礼,刘文海摆了摆手,教众人继续玩耍。
海上漂泊,船上的人员长期看不到陆地,又没有什么娱乐休闲的方式,故而船上是不禁赌的,刘文海这么一个严肃的人,兴趣来了也要时常去掺和着赌上一回的。
他巡视了一圈,看到船只上下各处并无异样,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坐在那里看书。
陆地上的许多禁令在海上是无效的,本朝由于印刷业发达、市民文化极大丰富,出版业也非常兴旺,各种话本、传奇、小说流传天下,刘文海的房间就藏了一整箱的书籍,其中颇有些官府的禁书。
本朝的禁书,大约分两类,一类是作编前人、歪曲事实的,一类就是淫书,诸如写龙阳癖好、描写男女私情过于露骨的,官府但在市场遇见,便要查封印书社。
但这种东西是禁止不住的,刘文海就收缴了十多本淫书,被他封存了起来,主要是船队都是男人,还都是一帮年轻、气血正旺的大老爷们儿,天天看这种书,一旦兴起,那就他娘的乱了。
刘文海捧着的是一本《高都护西域游行记》,乃是安西都护府第三任副都护高颍所着,高颍与波斯、印度人打交道十余年,便写了许多他遇到和听说过的故事,读起来非常有趣。
刘文海没有去过西域,却听父亲讲起过许多故事,他觉得这些故事中的印度人,简直不像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生物,因为实在太抽象了。
比如高颍记载了一件事,某次印度某小国派遣使者,那使者拜见完毕,中途要求如厕,却不去汉军营地的公共厕所,而是跑去营寨外,当着巡逻官兵的面就地拉大便。
这他娘的是使者么?莫不是贱民冒充的吧?刘文海摸着短须,看到书中记载,那使者如厕完毕,居然让仆从以布替他擦拭后臀,耿直的草原汉子顿时惊呆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