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王爷你要去黑风峡?\" 萧晋和老大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
萧晋官袍的玉带扣撞出清脆声响,他跨步上前挡住床前,额角青筋因焦急突突直跳:\"您这样的身体此刻贸然动身,万一......\"
萧晋话音未落,吴天翊便猛地摆了摆手,眉峰蹙成铁铸的利箭,指节死死抠住床头檀木:\"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
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他强撑着坐起的瞬间,冷汗顺着脖颈滑进绷带,将里衣洇出大片深色痕迹。
\"师傅箭伤发作却拒下火线,黑风峡必有变故!\" 他撑着额头剧烈喘息,苍白的脸色泛起病态潮红,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北蛮议和书来得蹊跷,阿骨打生性多疑,怎会在损兵折将后轻易示弱?\"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突然撕裂胸腔,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染血的信纸上,猩红的血迹如绽放的曼陀罗,层层叠叠晕开。
林大夫慌忙扶住他颤抖的肩膀,眉头紧皱说道:\"小王爷!您再动气,肺脉就要......\"
\"扶我去案前!\" 吴天翊甩开老大夫的手,踉跄着扑向悬挂的羊皮地图。
他的指尖重重戳在黑风峡的标记上,绷带下渗出的血染红了地图边缘:\"萧郡丞,立刻调集三千轻骑,取山道抄近路!北蛮定是设了圈套,诱我军深入!\"
他突然剧烈摇晃,膝盖重重磕在案角,却仍死死攥住地图不肯松手,\"还有,派人给师傅送信 —— 固守峡口,切勿......\"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
其实吴天翊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因为经此一役北蛮军虽死伤几万人,可是对于一个有二十万余众的大军并没有伤到元气!
再加上他们这次前来可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更何况大乾这边都还没提条件,他们竟然就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所有的这些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他估计这也是郑绍祺为什么不敢回郡府疗伤的原因!
林大夫扑过去托住吴天翊后颈时,少年指尖还死死勾着地图边缘,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快!取止血散!\" 老大夫扯开他染血的衣襟,触到滚烫的肌肤时瞳孔骤缩 —— 伤口绷带早已被血水浸透,高烧借着伤势卷土重来,将人烧得浑身滚烫。
萧晋攥着议和书的手不住发抖,羊皮纸上 \"退还北地郡岁贡牛羊三十万 \"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疼。
吴天翊说得没错,北蛮二十万大军虽折损八万余人,却仍保有半数精锐,此刻突然示弱,反倒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望着榻上昏迷中仍紧蹙眉头的少年,猛地转身走到门外大声喊道:\" 来人!传我的令,封锁所有郡府的要道,不许任何北蛮细作进出!\"
与此同时,北蛮大营中央的牛皮帐内弥漫着刺鼻的药草味!
阿骨打裹着浸透血渍的绷带斜倚在虎皮椅上,独眼闪着阴鸷的光:\"哈剌察,议和书送出去了吗?\"
\" 大汗,已送出!\"哈剌察单膝跪地,铁甲缝隙里还沾着黑风峡的泥土。
阿骨打转动着缠着纱布的手指,发出阴冷的笑:\" 哼,大乾那帮蠢货见了割城献贡的条件,怕是眼睛都要瞪出来!\"
\"他们如何说?\" 阿骨打突然暴起,震得案上的青铜酒盏叮当作响。
哈剌察额头贴地,声音发颤:\"回大汗,萧郡丞已封锁要道,还增派了三倍岗哨...... 不过......\"
他偷瞄阿骨打扭曲的面容,咽了咽唾沫,\"不过那小王爷昏迷未醒,红柳滩方向已有退兵迹象,可是郑绍祺仍在黑风峡驻守!\"
阿骨打猛地扯下脸上的纱布,露出被爆炸灼伤的狰狞疤痕,独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很好!就让郑绍祺死守黑风峡,等他发现我们的主力早已绕道突袭云中郡......\"
他发出狼嚎般的狂笑,震得帐顶的兽皮簌簌作响,\"告诉速不台,给本大汗好好看住郑绍祺!决不能让他回援!本汗要让那帮中原人知道,北蛮的血,不是白流的!”
与此同时,云中郡郡府内,吴天翊的睫毛在烛火下轻颤,终于在老大夫最后一帖猛药的攻势下,滚烫的额头渐渐恢复凉意。
萧晋攥着染血的帕子,看少年平稳的呼吸终于不再急促,紧绷的后背重重靠上雕花屏风,官袍上的云纹都被冷汗浸得发皱。
\"务必守好小王爷的汤药,一刻都不能松懈!\" 他沙哑着嗓子对守在床边的药童叮嘱,转身时玉带扣撞出清响,一路疾行至书房,将议和书重重拍在铺满沙盘的案上。
三日后,吴天翊半倚在绣着金线云纹的软垫上,指尖捏着最新的密报。
窗外细雨如丝,却洗不去他眼底的凝重,线报上说,北蛮大营炊烟如常升起,按理说现在杞县被自己下料的那些粮食他们应该用上了!
自北蛮大败到现在应该过去五天了吧!虽说北蛮递交了议和书,可是并没有看他们有向黑风峡移动的迹象!而反倒是向西南方向秘密移动,难道他们根本没想撤回草原的意图?
忽然,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得他瞳孔骤缩 —— 阿骨打要的根本不是黑风峡!
不,不对,黑风峡方向还有一支北蛮精锐驻扎在那里!这肯定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他们又为什么不主动攻打黑风峡呢?
难道就因为先前在黑风峡那点点的受挫?按线报,阿骨打在黑风峡折损了大约八千多人,可对于手上还有十余万人的阿骨打,会这么乖乖待在那儿吗?显然不可能!
红柳滩是进攻云中郡府城的最好路径,可是西南方向有什么呢?
吴天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思绪如乱麻般缠绕。
这时一个小药童端着药碗蹑手蹑脚走进来,碗里蒸腾的药香混着苦涩气息弥漫开来:\"小王爷,您该喝药了!\"
\"哦!你放在那里,我等一下就喝!\" 吴天翊指了指旁边的案几,脑海中仍紧锁地图上西南方向的标记。
\"不…… 不行,师傅说了,要我看着您喝!\" 药童鼓起腮帮子,杏眼瞪得溜圆,粉扑扑的脸蛋因较真泛起红晕。
\"嘿,你这小家伙是听我的,还是听你师傅的!\" 吴天翊白了小药童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当然!\" 药童昂首挺胸,胸脯拍得砰砰响,可下一秒声音突然弱下去,小若蚊蝇,\"听师傅的!\" 说完还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模样活像只被揪了尾巴的小奶狗。
吴天翊被逗得笑出声,胸腔震动却扯动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五官皱成一团,小声呻吟着扶住腹部。
小药童见状吓得小脸煞白,慌忙扶住他胳膊:\"小王爷!我…… 我这就去叫林大夫!\"
“不用了!你师傅这几天也够累的,让他好好休息吧!” 吴天翊摆了摆手皱着眉说道。
“那是,我师傅为了给小王爷您治伤,这几天都没休息!把他给累坏了!” 小药童老实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应道。
吴天翊真被这小家伙给逗乐了,苍白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笑意。
“喂,小家伙,你几岁啦?哪人呢?” 吴天翊轻轻撸了撸小家伙的小脑袋说道。
“我,我不小啦,都十二岁了,小王爷您,您就不要喊我小家伙啦!” 小药童鼓着腮帮子,把药碗往前一递,“我叫小石头,家就在云中山脚下!去年阿爹送我来跟着林大夫学医,说学会了就能给乡亲们治病!”
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忽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小王爷,我还偷学了师傅的好几种治伤寒的方子呢!等您哪天得了伤寒,我给你治,保证没几天就好!”
吴天翊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药汤,一边听着这小家伙自说自话,突然他听到小家伙口中的“云中山”突然眉头紧皱起来。
他将手中的汤药又交到小家伙手上,一脸严肃地问道“小石头,你说的云中山是不是在咱云中郡郡府的西南侧?”
小药童被他这一操作给搞懵了,他不由自主地接过吴天翊递过来的汤药,想了一下说道“嗯,是在府城的西南,咋啦?”
“小石头,扶我过去!你立大功啦!”吴天翊激动地拍了拍小药童的肩膀,激动地嚷道。
也许是吴天翊用力过猛,小药童整个身子猛地一抖,手中的药碗剧烈摇晃。
他立刻皱起小眉头,像只炸毛的小猫般嚷嚷起来:\"小王爷您这是咋啦?看,汤药都快洒啦!\"
紧接着他抬起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吴天翊喊道“小王爷,您就别在折腾了!快把这药喝了,等一下冷了,效果就不好了!您不好没关系,可别坏了我师傅的名声!”
吴天翊被他这句话给气乐了,心中暗骂道“哇塞,这娃够可以了!他不是担心自己的病反而是担心他师傅的名声!”
他无奈接过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把空碗往小石头怀里一塞,挑眉打趣:\"这下能扶本王过去了吧?\"
小药童这才心满意足地接过空碗笑道“诶,这样才对嘛!这药苦吧!我亲自熬的,来,给你吃颗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粘乎乎的糖块递了过来。
吴天翊差点被这小家伙给逗乐了,他也不多说将那糖一把塞在口中,扶着小家伙的肩膀站了起来往案几那边走去。
这时又听小话痨又开口了,他轻轻说道“小王爷您走慢点,别摔啦!小翠姐去茅厕了,女人家就是磨蹭......”
话音未落,一抹翠色疾风般卷进屋子,穿绿衣的小翠见吴天翊半倚在小石头身上,脸色瞬间煞白,\"扑通\" 一声跪在地砖上,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地面:\"小王爷恕罪!奴婢不该擅离......\"
\"起来起来!\" 吴天翊摆了摆手,任由小石头扶着往案几挪步,\"有这机灵鬼在,没事的哈!\"
这时他已经到了案几前,他低头看着小石头踮脚调整烛火的模样,忽然觉得伤口的疼痛都轻了几分 —— 这孩子圆滚滚的后脑勺随着动作一晃一晃,活像只守护巢穴的小雀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