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那白蛇带大的？”顾盼好奇的问。
夜风习习，顾盼声音轻的好像要散在风里。
他共情能力强，很怕惊扰到若辉的思绪，就好像吓到当年的小若辉一样。
但苦难者本人，似乎并不担心被惊扰。
他嗓门依旧中气十足，看上去并不把事情放心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故事的讲述者是顾盼。
“也不全是，”若辉长叹一声，“那个寒季，我们就窝在那巨兽肚子里，他教了我许多东西。”
“当时捕杀巨兽的时候，他受伤了，刚开始还好，天气冷，不会怎么流血，可天气逐渐暖和，他的伤口开始腐烂发臭，没多久就死了。”
若辉是感激这个与自己素不相识，但是帮助良多的白蛇的，眼中满是怀念。
“死前他给我留了食物，还把自己存的兽晶都喂给了我，他嘱咐我说，要我等他死了，就把他吃了。”
“我没吃。”
时隔多年，白蛇的死状似乎还在眼前。
直到现在，若辉都怀疑自己一个一纹兽的幼崽，会成长成如今的五纹兽，是那些兽晶的功劳。
他一向觉得自己运气好，但不至于好到基因突变。
若辉再次叹气，“在我心里，我依然还是部落兽人，部落兽人是不会吃兽人的。”
他这人一向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今天几乎要把一辈子叹的气都叹了。
“看着他的尸体，我说不上什么心情，跟阿父死的时候不一样，但又有点一样。”
“很奇怪。”若辉对此评价。
再次重申，他没文化，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当时的心情。
那时的若辉还是个没有独自生存能力的幼崽，说实话，比起伤心，他更多的是无助。
“度过最难熬的寒季，我长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兽晶的缘故，我成长的飞快，也比一般幼崽强壮，这成了我活下去的资本。”
“说完了。”
难得正经的若辉，也就正经了那么一会儿。
拽过顾盼的手放到嘴边，‘木嘛’一声就亲了个响的，“然后就让我遇到了你这个祖宗。”
对于若辉的脾性，顾盼是一清二楚，他毫不意外的白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一件事。
“白蛇？”顾盼皱眉，“所以你对朝阳不一样，是因为他跟那白蛇是一个种族？”
他想起多年前，朝阳第一次来到他们这些流浪兽的领地。
外来人初来乍到，朝阳那性子又不讨喜，若不是他们这群流浪兽怂，早就不讲武德的围殴他了。
但也不是所有流浪兽都怂。
大家聚在一起，更多的是想有个家人，大家伙一起抱团取暖罢了。
不惹事，也不怕事。
当时朝阳一副天老大地老二的欠揍样子，不少流浪兽都摩拳擦掌要跟他干架了。
可一向喜欢看乐子的若辉，竟然破天荒的出来打圆场，还让朝阳住在他们领地附近。
不仅如此，平时还总是热心肠的帮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朝阳，帮助朝阳迅速融入新集体。
可若辉是热心肠的人吗？
熟知若辉性格的顾盼可以肯定回答。
不是。
若辉此人，看着大大咧咧，跟谁都能聊得来，其实最是冷心冷情，尤其是对陌生人，防备心极重。
他最擅长的，就是用热情的外表打消敌人的防备心。
当时顾盼若辉二人已经开始搭伙过日子。
他们是流浪兽，不是有巫医见证的契约兽，说到底顾盼是没有安全感的。
就算是若辉看上朝阳，要跟自己拆伙，他也没法阻止。
于是顾盼那段时间就看朝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处处拿话激若辉。
当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后来来了神启，才知道有个词叫“吃醋”。
但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那白蛇。
若辉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果不其然，若辉承认的一脸坦然，“是啊，他们不仅是一个种族，长得还很像，我怀疑那白蛇可能是朝阳父辈，或者干脆就是兄弟。”
朝阳比若辉年纪小，但高阶兽人寿命长，若辉也不清楚朝阳的情况，因此根本无从判断二人有什么联系。
反正亲缘关系是跑不了了。
一想到当时自己闹出的笑话，顾盼就脸红，“那你早跟我说嘛……”
若辉一脸回味，想起顾盼别扭的表现，他坏笑道，“我觉得你那样还挺好玩的。”
在此之前，顾盼在他面前，都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若辉总觉得，顾盼不是这样的。
没有谁是完全没有脾气的。
若辉不希望顾盼在自己面前还要伪装，还要抑制自己的行为，他觉得一家人，就该以最放松的姿态相处。
没想到朝阳的到来，竟然把顾盼性子激出来了。
可喜可贺。
眼见着顾盼隐隐有发火的趋势，若辉连忙哄，“所以啊，我一直挺佩服你的，靠自己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
“其实我不是靠自己。”顾盼眼中闪过尴尬。
别看他与若辉在一起这么多年，其实各自的往事，他们从未对对方说起过。
因此若辉也是不知道顾盼的经历的。
“什么？”
若辉满脑袋问号。
顾盼一出生就被丢弃，这一点若辉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以为，顾盼是靠自己活下来。
难道顾盼跟自己一样，也是遇到贵人了？
那他们还真是有缘，连经历都一样。
若辉嘿嘿一笑，这样想。
但显然，事情不是若辉想的那样。
两人都仰躺在草地上，因此若辉也看不见顾盼脸上尴尬怪异的表情。
“我一出生就被丢弃，根本不记得自己父母长什么样。”
“自我有记忆起，我就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长大，那个山洞里全是幼崽，平均年龄都不大，我是最小的。”
“我听大一些的幼崽说，他们都是一个聚落丢掉的幼崽，有些聚落为了节省食物，会把雄崽崽丢到一起，让我们自生自灭。”
这就像以前的弃婴塔。
只不过弃婴塔内只有女婴，而兽世被丢弃的，只有雄崽。
若辉瞬间不嘻嘻。
丢孩子的事他是听说过的，这种情况只有东大陆有。
东大陆整体生活环境比较安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雌性生崽的频率也会更高些。
再加上东大陆部落喜欢几个部落聚在一起生活，所以人数众多的聚落也比较常见。
会有一些实力较强的聚落，为了将更多的资源倾注到有天赋的幼崽上，而丢弃那些注定不会有大成就的幼崽身上。
不是因为缺少食物。
这样冷血的行为，就连有些流浪兽都不能理解。
“我从小声音就细弱，比雌崽还像雌崽，那些幼崽没见过雌崽，就以为雌性小时候也是兽形。”
若辉眸光一闪，脑海中诞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所以……”
“他们以为我是雌性，就连我自己也这么以为。”
感受着身边人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的身体，顾盼死鱼眼。
自认为自己是雌性的日子，就连顾盼自己，也是羞于回忆的。
“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居然，居然以为你是雌性！哈哈哈哈！”
顾盼精准找到若辉腰间的软肉，若辉‘嗷’的一下，一个原地起跳。
不笑了。
“那个聚落也不知怎么的，送来的崽崽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没了雌性，还是日子好了不需要丢弃幼崽，总之在我之后，就没再有幼崽送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若辉知道，像这种大型聚落，是不会缺食物到需要丢弃幼崽的地步，只可能是新生儿降生的少了，他们没得选择。
顾盼会这么说，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至少他可以骗骗自己，说自己是因为食物不足，父母不得已才丢弃他。
而不是父母觉得他没有价值。
“他们以为我是雌性，就倾尽所有养着我，日子越来越难过，幼崽们一个个死去，直到只剩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也不小了，大概八九岁？我就开始了流浪生活，再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这是两人第一次向对方讲述自己不愿提起的过往，他们都觉得，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的算是亲密无间。
而能讲述出来，就证明在他们心里，终于把这件事放下了。
“不过现在也很好，”把脑袋枕在若辉的胸膛上，耳边是均匀有力的心跳声，顾盼看着满天繁星说，“我有你，有肉满，是有家人的兽人了。”
“我也是……谁在那！”
气氛正好时，若辉敏锐感知到有一个兽人正在远处注视着他们。
那人的目光指向性较强，绝对不是过路这么简单。
顾盼若辉朝那个方向看去。
今夜月光明亮，能依稀看到远处是个较为年长的雄性。
知道自己被发现，他也不再隐藏，跛着脚亦步亦趋朝二人方向走。
待人走的近了些，若辉才看清来人是谁。
是那个他童年的玩伴，若不是有他，若辉还真辨认不出自己出生的部落。
“有事？”若辉问。
若辉并没表明身份，所以在这个部落的人看来，他们二人完全就是陌生人。
这雄性也没道理单独来找他们。
雄性的腿似乎伤的很严重，也可能是他真的年纪太大了，走这一段路，让他有些气喘。
在二人面前站定，雄性眼神复杂，好半晌才道，“你原本是我们部落的吧？”
“真没想到，你居然真能活下来。”
若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他居然能认出自己。
雄性看着若辉笑了。
这一笑，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多了些，“你跟你阿父长得很像。”
“其实我原是不敢认的，直到刚刚族长说，要带全部落去什么神启国，过好日子。”
“仅仅要领养幼崽，你们没必要做到这步，所以我确定了，你就是狮子叔叔的崽。”
若辉眉头一皱，“你想表达什么？”
这人是自己昔日的玩伴不假，可幼时的记忆已然模糊，除了他被抛弃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以至于记忆深刻外，其余的人，也只记得个大概。
他能认出这雄性，已经是他努力的结果。
可就算是如此，也不代表若辉会为这多年前的友情付出什么。
他从不做冤大头。
大概真的活的久，雄性瞬间明白若辉顾及的点。
毕竟若辉一个五纹兽，总不至于忌惮他一个年老三纹兽吧？
若辉能让他觊觎的，也就是能重返年轻的绿晶，和帮助他晋级以提升寿命的透晶。
可这些，都不是雄性想要的。
“别担心，我不是怀疑你们别有所图，也不是想谋求什么。”
“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身体还有残疾，是全部落的累赘，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阿父被你大阿父埋在部落东边林子里，最高的那棵大树下。”
“把你丢掉，你大阿父一直很愧疚，在丢掉你之后的那个热季，他就死了，你阿母终日以泪洗面，也没熬过之后的那个寒季。”
“他们很爱你，丢掉你也是不得已。”
若辉一怔。
他没想到，雄性来找他，只是为了让他宽心，而自己，却那样想他。
好半晌他才呐呐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