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只见一队锦衣仪仗转过街角，八名侍卫骑马开道。
当中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内监，手持明黄卷轴。
贾敬等已率领全府所有人跪迎在门前。
“圣旨到！”
内监声音尖利，徐徐展开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忠顺亲王之女永安公主，毓秀钟灵，柔嘉维则；宁国府贾无陵，勋门遗胄，器宇轩昂。今特赐婚配，结为秦晋。
着择吉日于十月中旬完婚，一应礼仪由宗人府会同礼部办理。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敬恭敬接过圣旨。
内监面露笑意，“贾将军，恭喜了。”
贾敬轻轻点头，银蝶适时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送走了宣旨的仪仗。
贾蓉起身之后还没回过神来，刚才内监口中说的是谁？
贾无陵？
贾无陵是哪一个？贾蓉表示自己不认识。
“无陵！”贾敬低沉的声音传来，“你随我去书房。”
贾蓉愣怔地跟上，心中百转千回：前几日还跟母亲说不想成亲，现在就被赐婚了？
到了书房，贾敬坐下，睨着还在出神的孙子。
在贾敬看来，无法改变的事是不需要探讨的。
直截了当地说：“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成亲了，你就是再不高兴也得给我装出个高兴的样子。”
贾蓉假笑了一下，“这样吗？”
“丑！”贾敬冷哼，“回去对着镜子多加练习！”
贾蓉垂首不语。
贾敬摆手，“你滚吧。”
“是。”
贾蓉心绪纷乱，踌躇片刻，抬腿往尤清之的院里去。
“母亲……”
尤清之笑道：“早料到你要来，特让银蝶给你沏的龙井茶。”
“多谢银蝶姐姐。”
银蝶笑着点头，带着众人出去，留母子二人说话。
他不开口，尤清之也不说话，两人看着茶叶出神。
“母亲，”沉默良久，贾蓉道：“儿子知圣意难违，可永安公主品行相貌，我一无所知……”
尤清之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得好笑，又有些心疼。
“蓉儿，既然此事无可更改，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贾蓉好奇地看过来。
“离婚期还有半年，你如今是板上钉钉的女婿，大可以上王府拜访。
你说你不知公主是何模样性情，焉知公主也不知道你的。
或许她看不上你也未可得知。”
“最好是看不上，”贾蓉哼道，又拍拍脑门：“我哪伺候得起公主啊，昨儿进趟宫，不知磕了多少个头。
我不会以后回府，还要天天给公主行大礼吧？”
尤清之笑道：“公主是君，你是臣。按照礼法，你确实是要谨守臣节的。”
“天爷哟，”贾蓉哀叹。
尤清之摇头叹息，“西府把你元春姑姑送进宫里做女官，就是指望她有一日能受君恩，光耀荣府门楣。
论起来，虽说咱们家不是有意的，但你与她的性质差不了许多。
你是男子，已然占了天大的便宜，就不要在这里埋天怨地了。”
贾蓉喏喏称是，不过又调侃地看着尤清之，“母亲，日后您可指望不上儿媳妇伺候了，只怕您还得让着她呢。”
“哼，你这个心眼针大点的小子。府里这么多人，哪怕你媳妇不是公主，我也用不着她伺候。
再说让着她，公主用得着我让吗，我有什么能让公主呢？”
贾蓉笑着举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好婆婆。”
尤清之拿书拍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要是公主知道驸马是这么个玩意，哭都哭死了。”
贾蓉摇头晃脑，“圣上都夸我了，说我气宇轩昂，母亲真是没眼光。
不过，师叔还没定亲呢，我一个小辈倒先成亲了。”
尤清之笑道：“他辈分比你高，说起来他可比你年纪小，也不着急。”
贾蓉叹气，“谁叫他总是管着我，整日一副长辈样。
我祖父也是，生个女儿比孙子小就算了，收个两个徒弟个个也比孙子小。”
说着说着又发起愁来，“我比他们先成亲，到时候我儿子闺女又同我一般，要做个年纪大的小辈，从小就要伺候姑姑叔叔，唉，可怜。”
唧唧歪歪的，尤清之只当他在说胡话，也不理他。
絮絮叨叨一番，贾蓉的心绪倒也舒缓了许多。
赐婚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京中勋贵乃至大臣家眷们都送了帖子，想上门拜访。
也有单独下帖请贾蓉出去喝酒看戏的。
尤清之拿去给贾敬看。
第二日，贾府便宣称贾敬病重，贾蓉侍疾，贾府闭门谢客。
贾府拒客的态度太明显，自然引来不少非议。
只是贾府也不怕这些，随外头的人去说。
此后时日，尤清之整理府中账册，惜春仍旧扑在画上，贾蓉名义上“侍疾”，实则在与贾芃一起跟着武师傅练武。
贾敬也没闲着，趁此厘定了族学规矩。
过了一段时日，赐婚的风波渐渐平息。
贾蓉便给忠顺王府递了拜帖。
王妃正欲相看未来女婿，当即应允。
王府规矩森严，引路太监领着贾蓉穿过数重朱门回廊，直至一处典雅华贵的偏厅。
王妃端坐在上座，仪态雍容。
贾蓉依礼数上前拜见，“晚辈贾蓉，叩见王妃千岁。”
“快起来吧，看座。”
王妃声音温和，眼神中却带着审视，细细打量着未来的女婿。
只见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举止恭谦但又不显得怯懦，心下先有了几分满意。
“去请公主来。”
丫鬟福礼应是。
贾蓉心里还有些紧张，手中沁出汗来。
“听说你今次殿试位列二甲？”
“晚辈惭愧，”贾蓉拱手道：“只堪堪得了二甲最后一名。”
王妃见他老实，含笑点头，“你还年轻，有此成就已是不易了。永安素日里极爱读书的，想必你们二人日后也有话说。”
爱读书，贾蓉默默记在心中。
忽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之声，贾蓉垂眸起身。
“永安，你过来。”
“母妃。”永安从贾蓉身前经过，带起一阵香风。
“贾蓉拜见公主。”